林战指节发白,掌心紧握断刀刀柄,那银光顺着经脉缓缓回流,如溪水归川。他未睁眼,呼吸却已悄然调整,一吸一吐之间,体内真气在奇经八脉中划出细密循环,不急于冲关,而是反复打磨每一寸经络的韧性。眉心深处,残月状的道印静静悬浮,银芒微闪,像蛰伏的兽,随时准备吞噬异动。
药庐外,草木静立,晨雾将散。可就在西南角那片青石缝隙间,一株本该迎光舒展的剑叶草,叶片微微卷曲,灵气流转滞涩半息——这细微异常,逃不过林战以断刀为引感知天地的神识。
他不动声色,只将道印转至警戒之态,神魂如网,悄然铺开。昨夜尚无此象,今日突现阻塞,非天时地变,必有人为。陷阱未必显形,但气机已被扰动。若在突破关键时刻,这一丝紊乱足以令真气逆行,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筋脉尽毁。
药庐门缝透进一道微光,风无垢的身影停在门外三步处。她没有推门,只是低声道:“有人欲趁你破境时发难,陷阱已设,内有奸细。”
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
林战仍闭目,手指却缓缓松开刀柄,再握紧,指节发出轻微脆响。他没问是谁,也没问何时。他知道,能在这个时候送来消息的人,不会虚言。更知道,风无垢若非确认无疑,绝不会打断他修行。
“谁?”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急。
“灵云宗。”风无垢答,“他们收买了云天宗两名外门弟子,一人守在后山禁地入口,另一人已在你常修的石台周围布下三重隐阵。只等你引气入体,便激发阵眼,扰乱天地共鸣。”
林战冷笑一声,嘴角微扬,却不带半分情绪。他早知灵云宗不会善罢甘休。前日交手,他以残刀破其精锐小队,斩其颜面,对方岂会容忍?只是没想到,竟敢直接渗透云天宗,连宗门弟子都敢染指。
“他们以为,我破境之时,便是最弱之时。”他缓缓道。
“正是如此。”风无垢声音压得更低,“你若强行突破,极可能被截断气机,走火入魔。若放弃,则错失良机。他们算准了你不会退。”
林战睁开眼,眸光如刃,直刺虚空。他低头看向膝上断刀,裂痕中的银光轻轻跳动,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杀意。
“我不退。”他说,“反而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劫,不是别人设下的圈套,而是我踏出去的那一步。”
风无垢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我信你。”她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林战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那枚玉符……是谁留的?”
风无垢顿了顿。“刻有残月纹,是《万劫剑谱》传承者的警示信物。我认得,但不知来者是谁。”
林战目光微凝。残月纹……与他眉心道印形状相近,莫非是巧合?还是说,这世间,还有人知晓鸿蒙道印的存在?
他没有追问,只道:“回去吧。别让人察觉你来过。”
风无垢点头,身影迅速隐入廊外薄光之中。
药庐重归寂静。
林战重新闭目,呼吸渐深,真气如潮,不再一味收敛,而是在周身经脉构建起一道防御循环——气走任督,力贯四肢,每一周天都带着预警之力。他不打算推迟突破,也不打算避开陷阱。既然敌人想在他最强之时出手,那他就偏偏在那一刻,更强。
劫难将至,他不避。
反而要借这劫,淬体、炼神、证道。
他取出断刀,横置于膝,低声自语:“劫不来,我亦寻劫。”
话音落,体内气血开始缓慢加速,丹田气旋微微震颤,已进入临界状态。他没有立刻引气冲关,而是让真气在经脉中反复冲刷,如同磨刀,削去最后一丝滞涩。眉心道印再度发热,银光如丝,悄然扩散至识海边缘,预启吞噬机制——不是被动承接,而是准备将敌之攻势,化为滋养己身的养料。
他知道,灵云宗布下的陷阱,绝非寻常禁制。能在云天宗地界悄无声息设阵,背后必有高人指点。那两名内应弟子,或许只是棋子,真正出手的,恐怕是潜伏已久的鬼修或符师。一旦他引动天地共鸣,对方便会立刻激活阵法,切断他与外界的灵气联系,甚至反向注入混乱之力,逼他失控。
但他也有底牌。
鸿蒙道印,可吞道痕,可噬信念残息。若对方施术,必有法力波动,那便是道痕逸散之时。只要一丝入体,道印便可将其转化,反哺自身。他甚至期待那一瞬——当敌人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他们的力量,正成为他突破的燃料。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林战气息愈发平稳,看似毫无波澜,实则神魂高度警觉,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如弦。他能感觉到,药庐外的灵气流动又出现了新的变化——东南方三十丈外,有一股极淡的符力正在缓缓凝聚,虽被刻意遮掩,但仍逃不过他以断刀为媒介的感知。
是阵眼。
已在就位。
另一处,在后山小径拐角,两名弟子正假装巡逻,步伐错乱,呼吸节奏与寻常武徒不同,显然是在等待信号。他们身上沾着淡淡的香灰味,那是触发隐阵所需的引火粉。
一切,都在朝着既定方向推进。
林战嘴角微动,却没有丝毫慌乱。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抚断刀裂痕,银光顺着他指腹流入皮肤,再渗入经脉,与真气交融。这是他在试探——以刀为桥,将道印之力提前布入四肢百骸,一旦受袭,便可瞬间启动吞噬。
他没有动,也没有呼救,更没有离开。
他知道,真正的强者,不是在风平浪静时耀武扬威,而是在暗流汹涌中,依然能稳坐如山。
他等的,不是安全的时机。
而是最危险的那一刻。
药庐外,一只乌鸦掠过屋檐,翅膀拍打声惊起几片落叶。其中一片,打着旋儿,贴着窗纸滑落,最终停在门槛前,叶脉上还沾着露水。
林战依旧端坐石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气息圆融如初。表面上看,他仍在调息,未入破境之态。可若有人贴近他的胸口,便会发现,心跳频率已悄然改变——不再是平稳的节拍,而是如战鼓般,一拍重过一拍,蓄势待发。
断刀横于膝上,裂痕中的银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召唤。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悬于刀锋之上,距离仅有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