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那片偏移半寸的瓦,依旧悬在风里。林战的指尖早已收回,掌心空无一物,但那一瞬的感知仍烙在神魂深处——有人来过,落脚沉了半息,又悄然退去。
不是杀招,是试探。
他没动,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打乱。膝盖上的断刀依旧横放,刀口裂痕未愈,可握刀的手却比先前更稳。刚才那一道青芒,已足够让暗处的眼睛误判:他在蓄力,在慌乱,在等待破绽。
但他知道,真正的破绽,从来不是暴露在外的弱点。
而是对手以为你能动时,你偏偏不动。
他缓缓闭眼,眉心深处,那枚残月状的印记开始自行流转。这一次,他不再被动承接天地间逸散的道痕,而是主动牵引,如网撒向四野。意念所至,方圆百丈内的气机波动尽数纳入感知——落叶触地、山雾流动、远处弟子换岗的脚步轻震,皆成线索。
更重要的是,那些常人无法察觉的“残息”,正被鸿蒙道印一一捕捉。
一道银丝般的光痕自东南方飘来,细若游烟,却带着一股苍凉战意。那是百年前某位武者陨落于此地时,信念未能彻底消散的碎片。另一缕则来自西岭断崖,夹杂着破碎剑意与不甘怒吼的余韵。还有几丝零散的气息,混杂在夜风中,像是远古强者交手后遗留的规则涟漪。
林战引导道印吞纳,每一丝进入体内的道痕都被迅速淬炼,化作纯粹之力灌入经脉。肌肉纤维发出低沉鸣响,骨骼密度再度提升,皮肤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纹路,比之前更深一分,如同铠甲正在体内逐寸铸成。
第二丝神魔血气,正在凝聚。
这并非突破境界所需的真元积累,而是一种本质上的蜕变——肉身开始向“神魔道体”靠拢。哪怕尚未跨入宗师之境,他的筋骨强度已远超同阶武师极限。
他知道,这才是鸿蒙道印真正的价值所在。
不是疗伤,不是修复,而是掠夺天地间的“失败者遗泽”,将他人战败后的信念残息转化为自身养料。越是靠近生死边缘,越能激发其吞噬本能。如今虽未亲临战场,但此地曾为云天宗试炼之所,历代强者交手无数,残留的道痕足以支撑他短时间内的高强度淬炼。
他调整吐纳,每一次呼吸都精准催动道印运转。鼻息绵长,心跳缓慢,全身肌肉松弛却又绷紧于一线,像一张拉满后静待松弦的弓。
屋顶再无声响。
显然,潜伏者见他毫无反应,已暂时撤离。
但这不代表危险解除。
恰恰相反,真正的杀机往往藏在寂静之后。
他依旧盘坐,脊背笔直如枪,双目紧闭,唯有眉心印记微光流转。体表金纹时隐时现,体温缓缓升高,血液流动速度加快,五感却被压到极致——他能听见三百步外溪水击石之声,能感知空气中一丝极淡的杀意残留,那是黑衣人退走时无意泄露的一缕气息。
他记住了那个方向。
也记住了那种节奏。
敌人不会只来一次。他们会等,等他放松,等他外出,等他踏入预设的杀局。
可他偏偏不走。
也不动。
甚至不睁眼。
他在等,等自己的身体完成这一轮淬炼,等第二丝神魔血气彻底凝实,等那层薄如蝉翼的瓶颈被肉身强度硬生生撞开一线。
忽然,东南方百丈外,一道极细微的气流扰动传来。
不是脚步,也不是呼吸。
是兵器出鞘时,划破空气的那一瞬真空。
他没有反应,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但体内道印猛然加速旋转,瞬间吞纳三道临近的古老道痕残息,强行压榨出最后一波淬体之力。肌肉纤维发出近乎撕裂的闷响,骨骼发出金属般的轻震,皮肤表面金纹骤然加深,随即隐没于皮下,仿佛融入血脉。
第二丝神魔血气,凝!
他依旧端坐,姿势未变,气息未扬,可体内已不同。
现在的他,哪怕不用真元护体,单凭肉身也能硬接武师巅峰全力一击而不碎骨。
他知道,对方已经在路上了。
也许两人,也许三人,手持利刃,精通潜行,专挑修炼者最松懈的时刻出手。
但他们不知道,他从未松懈。
从重生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曾被人围在巷口,火烧衣角,拳脚加身,只因他不肯跪下叫一声“爷爷”。他也曾在雪夜里拖着断腿爬行十里,只为找一口能喘气的屋子。那些日子教会他一件事——
活下来的,永远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快的。
是**最能忍的那个**。
他右手缓缓移动,指尖轻轻搭在断刀刀柄裂缝最稳固的凹陷处。指节收拢,不紧,也不松,就像握住一根即将点燃的引信。
屋外风声渐缓,枯叶贴着门槛滑过。
某一刻,他察觉到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两道,间隔三尺,步伐均匀,落地无声,但从震动频率判断,右前者重心略沉,应是持刀之人。
他们来了。
而且,直接绕到了门前。
他仍不动。
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改变。
可眉心印记微微一震,最后一丝游离道痕被吞入体内,化作温热洪流冲刷四肢百骸。
他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