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婉拒地区调令、选择留守青山的决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虽不剧烈,却意味深长。
消息传开,公社社员们自然是欢欣鼓舞,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李为民在惋惜之余,也更加坚定了支持陈江河和保健小组的决心,将公社能调动的资源,更多地倾斜到这个已成为青山标杆的组织上。
而对春婶和秀兰而言,陈江河的留下,不仅仅是主心骨还在,更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和托付。她们清楚,陈大夫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省里的编书工作,意味着她们需要承担起更重的责任。
这种责任,并没有压垮她们,反而激发了她们前所未有的潜能。
春婶在管理上愈发显得游刃有余。她不仅将小组的日常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开始主动思考如何开源节流,比如带领组员在公社划出的药圃里种植更多常用草药,减少对外采购;她甚至学着陈江河的样子,开始整理小组的工作日志和典型案例,字迹虽然歪扭,却记录得一丝不苟。
秀兰则在医术上展现了更强的进取心。她不再满足于处理常见病,开始主动向陈江河请教那些疑难病例的诊断思路和用药原理,并将陈江河讲解的要点仔细记录在小本子上,反复揣摩。有一次,一个社员突发急腹症,疼痛剧烈,陈江河恰好去县里开会,秀兰根据所学,判断可能是肠痈(阑尾炎)初期,果断采用针灸足三里、上巨虚等穴位缓急止痛,并立刻安排人送往县医院,为后续手术争取了宝贵时间。这件事后,她在社员中的威信大大提升。
陈江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意识到,春婶和秀兰已经不再是需要他手把手教导的学徒,而是能够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得力干将,是真正能够将“青山经验”传承下去的基石。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省里编纂工作的部分基础内容交给她们协助处理,比如收集整理保健小组历年的病例数据、药材使用记录等。这不仅分担了他的工作量,更是对她们能力的一种锻炼和认可。
与此同时,狗娃在省城的实习也进展顺利。他在省人民医院踏实肯干,勤奋好学,尤其是他将基层的实践视角与医院的规范流程相结合,在处理一些常见病和多发病时,往往能提出更贴近患者实际、成本更低的治疗方案,带教老师对他评价很高。
他在给陈江河的信中,除了汇报实习见闻,更多地开始思考未来:“陈大夫,在医院看到很多病人因为负担不起昂贵的药费而放弃治疗,我就想起咱们青山公社用便宜草药治好病的那些乡亲。我在想,实习结束后,我是该留在省城医院,还是回到基层?如果回去,我又能做些什么?”
这是一个关乎人生道路的重要抉择。
陈江河回信没有直接给他答案,而是写道:“……无论身在何处,勿忘学医之初心。省城有其优势,基层亦有其天地。关键在于,何处能让你这颗心安定,能让所学真正惠及需要之人。遵从本心,无问西东。”
他相信,经过系统学习和实践历练的狗娃,有能力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
就在陈江河潜心编纂、春婶秀兰独当一面、狗娃面临抉择之时,省卫生厅的正式通知和邀请函下达了。《全省农村中医药适宜技术与典型案例汇编》编纂工作正式启动,陈江河作为编委会副主任,需定期前往省城参加编委会会议。
这意味着,他需要频繁地在青山公社与省城之间往返。
临行前,他将春婶和秀兰叫到跟前,将卫生所的钥匙和保健小组的公章郑重地交到春婶手中。
“春婶,秀兰,我要去省里一段时间,卫生所和小组,就彻底交给你们了。”陈江河语气平和,眼神中充满了信任,“遇到疑难问题,可以写信到省里给我;一般事务,你们商量着决定就行。我相信你们能做好。”
春婶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钥匙和公章,感觉重若千钧。她深吸一口气,与秀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烁着坚定而湿润的光芒。
“陈大夫,您放心!我们一定守好这个家,等您回来!”春婶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有力。
秀兰也用力点头:“我们绝不会给您丢脸!”
陈江河拍了拍她们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背起简单的行囊,再次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他身后是一个已经能够自行运转、充满活力的“青山”,前方是一个能够让他将“青山经验”播撒向更广阔天地的平台。
车轮滚滚,驶向远方。
陈江河知道,他个人的角色或许会逐渐转变,但从青山公社燃起的这簇薪火,已然传递到了春婶、秀兰、狗娃,以及无数受到鼓舞的基层医者手中。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他所开创的道路,必将由后来者,走得更加宽广,更加深远。而他自己,也将在这传承与开拓中,书写医者生涯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