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刚才蒋承聿离开的时候,喊她嫂嫂。
前一个字轻吐,后一个字黏在舌尖,裹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黏黏糊糊的送到耳边,听的人耳尖发酥。
但她更多的是寒颤,只觉得脊背一凉。
毕竟,他们并不熟。
“橘瑶,他对你不一般。”郑爱晶摘了孝帽,“哎呀,家里又多了块儿笼布。”
江橘瑶只是笑笑。
关于蒋承聿没再多说。
这事之后,村里的那些古树古迹,王满堂比她还上心,她求不到蒋承聿那儿,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半个月后。
郑爱晶凑到江橘瑶跟前。
“橘瑶,听我婆婆说根生哥天天闷在屋里不出门,走跟我一起,劝劝他呗!”
江橘瑶,“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劝的!”
她见过女人死了男人,一辈子不结婚的。
还见过男人死了老婆,半个月,就新娶的。
男人在死了老婆这件事上,想得开,不会寻死觅活。
“话不能这么说,像根生这种男人,心思细腻,遇到这种事,确实需要人过去开导一下。”
江橘瑶,“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哪知道,郑爱晶拉住她,“不去,去找润玉总可以吧!”
谁知道,一到陆家,几个婶子抓了瓜子坐在那儿喷空儿。
说刚去了根生房里,大白天,拉着窗帘。
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郑爱晶也抓了一把,叫江橘瑶,“嫂子,过来啊,你不是说要过来劝劝根生哥吗?”
江橘瑶没抓瓜子,思忖了一下,决定过去。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他什么样子。
郑爱晶没过来之前,嘴上那个干脆。
可是来到根生房门口,突然打起了退堂鼓,“嫂子,我在门口,还是你一个人进去吧!
你是嫂子,我是弟妹,我害怕他抹不开面,不好意思。”
江橘瑶,“难得当你嫂子,今天还喊了两回,我去。”
话音落,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很暗,江橘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陆根生,他蔫蔫的躺在床上,背朝里,盯着墙上挂的巧枝衣服。
那是她最喜欢的红色波点布拉吉,她一直不舍得穿,江橘瑶记得她生前只穿过一回。
陆根生脊背塌了,原本黑亮的头发混着银丝,憔悴的好似老了很多岁。
她站在那儿,看着。
心里泛上酸楚,那一日如果不叫他,巧枝也不会吃醋生气,可能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今日郑爱晶叫她,没有跟她说。
她知道,村里所有人都觉得,巧枝死,陆根生和她才是罪魁祸首。
说她的话要多难听,多难听。
她听惯了,内心强大。
但王家村天之骄子一般的陆根生肯定接受不了。
从人人夸到人人骂。
颓丧、消沉,很正常。
“把东西放下,离开的时候关上门。”
陆根生嗓子发紧,一听就是着急上火,嗓子都出现了燎泡。
“我是江橘瑶。”
床上的身体一僵。
江橘瑶二话没说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
一瞬间,光线刺眼,陆根生抬手臂挡住眼,“你干什么嫂子?”
江橘瑶站在窗口,“叫我一声嫂子,就是你一辈子的嫂子。
振作起来,我和你一起养育孩子,丫丫所有需要母亲的人生节点,我来管!”
顿了一顿,“至于外面的咒骂声,事已至此,无需理会!”
说完,她缓缓转过身,走到陆根生身边,“根生,振作起来,别让村里人看笑话。”
屋子里安静一瞬,突然传来男人的啜泣声。
他慢慢起身,抱住江橘瑶。
“嫂子,我没妈了,巧枝也死了,我的家,塌了!”
这是巧枝死之后,陆根生第一次释放。
之前,他因为愧疚和众人的指责,一直紧绷着。
江橘瑶轻轻拍了拍他。
门外的郑爱晶瞧见了,杏眸瞪得溜圆,小嘴儿撇了撇又赶紧撅住,脚不自觉往门槛儿挪了挪,生怕漏看半分。
……
半年后。
“判决下来了,王彩钢死刑!”
稻田里,陆雨生举着判决书,疯狂的朝陆根生跑来,“王彩钢恶意杀人,性质恶劣,是特判。”
陆雨生扬着判决书,用力的挥舞着。
李春叶和王满堂站在那儿看了,当大家异样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两口子纷纷低头蹲了下去。
尤其李春叶,缩在那儿,完全不敢见人。
她之前在王家村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啊,因为王彩钢那一锄头,她现在成了最没脸的人。
王满堂情况好的多。
因为埋葬当日他在蒋承聿面前承诺要守护王家村的古树古迹,整天在村里吆五喝六的,老百姓又最怕官,找回来几分薄面。
他蹲下去之后,狠狠捶了一下松软的土,“我的儿!”
陆雨生跑到陆根生身边,将判决书递给他,“哥,你的胡子可以剃了。”
王彩钢被抓走之后,李春叶和王满堂整日奔走。
陆根生振作精神之后,便放出话,“王彩钢不死,我不剃胡子!”
说完,陆雨生转眸恶狠狠看着王满堂和李春叶,“我们会接着告,让他们村长和公社干事的官做不成!”
……
半年后。
几个婶子凑在一起,开始撮合陆根生和江橘瑶。
“根生,听婶子的,橘瑶心眼好,你看她对铁蛋和丫丫,跟锦澄一样。
大哥死了,小叔子娶大嫂,古已有之。
我们也来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婶当牵线人,你们结合怎么样?”
陆根生愣了一下,起身离开,“婶,巧枝才走几天,不行。”
热心婶又去找了江橘瑶,“橘瑶,你是个利落的,根生抹不开面,你主动。
咱王家村谁不知道他对你有意,这个时候不好意思起来了,哈哈哈……”
热心婶笑着,露出两颗豁牙,她羞涩的捂住嘴,人看起来也敞亮了几分。
江橘瑶摇头,“我是不会嫁给陆根生的。”
热心婶,“你是觉得巧枝过世才半年是不是?没关系,你们先合锅,过个一年半载再办喜事。
而且橘瑶,叔嫂结合毕竟不是让所有人都待见的正经路数,到时候,咱们就简单张罗,就不大办了。”
江橘瑶慢慢转身,“婶子,我说了,我不嫁给陆根生。”
热心婶听出江橘瑶话里的意思。
麻溜儿放下二郎腿,来到她身边,“为啥?根生的人品和样貌,那在十里八乡,可是数一数二的。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小寡妇想嫁给他。
我们这是沾亲带故,我才紧着你。”
江橘瑶点头,“你不都说了嘛,我们结合不是什么能摆上台面的事,所以我就不上赶着让亲戚邻居们笑话了。”
热心婶一听,瞬间没了活络劲儿,人也少了喜气。
一扬手,“行,都不是少皮没脸的人,不好意思是吧,那等过些日子,你求我。”
说完,热心婶生气转身就走。
可是抬眸看到顾少桓一身警服,满脸笑意的往这边来。
三角眼微动,她又折身回来,语气也软了几分。
她可是在街坊邻居面前吹下海口的,这要是撮合不成,这老脸往哪儿搁!
“橘瑶,婶儿也是瞧着你可怜,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搭伙过日子才是正经。
只勾搭,屋子里没个正主儿指定不行。”
说完,她掀帘离开。
江橘瑶正发愁热心婶这是因为啥子埋汰她呢!
紧接着就听到热心婶的声音,“哟嚯,顾警官又过来了?”
顾少桓笑,“热心婶,忙啊!”
热心婶指了指厨房,“给橘瑶说媒。”
顾少桓脚步一顿,“说媒?”
热心婶点头,“撮合她和根生,他们郎才女貌,心意互通,又都没了另一半儿,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叔嫂结合,亲上加亲。”
说完,她嘀嘀笑了,“不耽误你了,去吧,找橘瑶去吧!”
说完,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一更月牙没出来,貂蝉美女走下楼。”
“东家走西家转,我帮人家说婚姻。”
顾少桓看着她,剑眉微蹙。
“嫂子要是嫁给陆根生,那凛骁怎么办?”
思忖着,他转身要走,被突然出来的江橘瑶叫住,“顾警官,有事?”
顾少桓转过身,“对,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