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啸天的眼线坐不住了。
第二天,厨娘端来一碗参汤,热气腾腾,说是秦啸吩咐的。
我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温热。
可鼻尖却嗅到一丝甜腻的异味——软骨散。
这毒无色无味,唯有一丝杏仁甜,混在参汤里,常人根本尝不出。
可我尝出来了。
三年乱葬岗爬出来的人,连尸水都喝过,这点毒味,像针扎在舌根。
我佯装感动,眼眶微红,一饮而尽,还对厨娘笑了笑:“替我谢将军。”
她眼神闪躲,匆匆离去。
夜半,我翻窗而出,手里端着那碗没喝的汤,藏在袖中。
守夜的副将正靠在帐柱上打盹,他是陆啸天的人,一直想除掉我。
见我出来,眼神一凛,手按上刀柄。
我走过去,声音轻柔:“副将,醒醒,将军有令。”
他迷迷糊糊睁眼,刚想问,我手一扬,整碗汤泼在他脸上。
温热的汤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替我谢你主子。”我冷笑。
他刚想骂,身体却软了下去,像一滩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软骨散发作极快,三息之内,筋骨如棉。
亲兵闻声赶来,见副将中毒,立刻上报秦啸。
秦啸震怒,彻查厨房,厨娘畏罪自尽,咬舌前只留下一句:“盟主……饶命……”
眼线,断了一条。可我知道,还有更多。
秦啸要表白。
他粗犷直男,不知如何开口,竟干了件惊天动地的事。
清晨,我走出帐篷,就看见校场上,三千士兵列阵,旗帜翻飞,赫然是一个巨大的“云”字。
风一吹,旗帜猎猎作响,像三千人在喊我的名字。
更绝的是,我帐前堆满了药草——金银花、甘草、当归、黄芪……全是三年前风雪夜,我用来救他的药材。
药草堆得比人还高,散发着淡淡的苦香,像一座小山。
他站在药草堆旁,铁甲未卸,脸上还带着操练的汗,脸红得像关公,眼神却亮得吓人,像燃着两簇火。
“我……”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半天憋出一句,“你喜欢吗?”
我看着那堆药草,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夜风雪,我割腕放血,以热血混药汤,救他一命。
药渣被风吹散,没人记得。
如今,他把这些药草堆在我面前,像在还债,又像在祭奠。
可情债,还不清。真心,用不起。
“将军,”我叹口气,声音轻得像风,“情话比刀还伤人。”
他愣住,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熄灭的火把。
我转身回帐,没再看他。
身后,三千士兵的“云”字阵,渐渐散了。
风卷起药草,飘向远方,苦香弥漫整个军营。
我知道,他的一片真心,我用不起。
在这局里,真心最贵,也最危险。
而我,只能做一把刀。
秦啸太亮了。
亮得像边关正午的太阳,灼得人睁不开眼。他忠直、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可这世道,最怕的就是光——光会暴露影子,也会引来刀。陆啸天正等着他这把光,去照亮自己设好的陷阱。
我得测试他。
我在账册里夹了一张假线索,字迹模仿军需官王胖子的笔迹,内容指向一个叫李校尉的“敌军内应”。李校尉是北狄降将,三年前归顺,本就受军中猜忌,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秦啸果然中计。
他看完账册,脸色铁青,一掌拍碎案几,木屑飞溅:“来人!把李校尉给我绑了!通敌叛国,罪不容诛!”
亲兵领命而去,铁甲声震得整个大帐发抖。
我冲进大帐时,李校尉已被按在地上,满脸惊恐,额头磕出血:“将军!我冤枉!我全家老小都在边关,怎会通敌!”
秦啸拔刀,刀尖抵住他咽喉,眼神冷得像冰:“账册为证,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将军莫咬钩。”我声音冷得像边关的夜风。
他猛地回头,眼神灼灼如火:“你什么意思?”
“这是饵。”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陆啸天故意让我查到这,就是要你杀李校尉。北狄降将一死,边关三十万降卒必反。你一乱,朝廷就有理由削你兵权。他一赢,云门就永无翻身之日。”
秦啸愣住,握刀的手微微发颤。他太光明磊落,以为账册就是真相,却不知账册也能杀人,字字是刀。
他收刀,挥手放人。
可我知道,他心里已经埋了刺。而这刺,迟早会扎向他自己——扎向他那颗太过干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