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收!”
王菊花急忙摆手,面膜精华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她新买的碎花围裙上,晕出一小片湿痕,“你走了没十分钟,就有人敲门。
一男一女拎着这袋酒,说要找你。我跟他们说你中午就出去了,可能出差了,他们坐了没三分钟就走了,临走前还说‘麻烦嫂子转告吴局,我们改天再来’。我追出去想问清楚,人已经没影了,就留下这袋子酒和这个信封。”
吴良友盯着钞票上的水印,烟烧到了手指头才猛地甩掉,烫得他龇牙咧嘴:“男的女的长啥样?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或者听我提过?”
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 最近求他办事的人不少,从开发商到个体户,能从办公室排到楼下,但敢这么直接送现金的,胆子也太大了。
王菊花皱着眉,掰着手指头回忆:“男的戴个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穿白衬衫黑裤子,像个坐办公室的。他说他姓王,是杨柳国土资源所的。女的我没太注意,穿个碎花裙子,说话细声细气的,问她姓啥,就说‘您叫我小范就行’。我当时光顾着看她裙子好看了,没记太清脸。”
“杨柳国土所?姓王?”
吴良友心里 “咯噔” 一下,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人 —— 王二雄。
整个杨柳国土资源所,就一个姓王的领导,就是那个见了他点头哈腰,递烟都要双手捧着的王二雄。
前段时间还找过他,说想把满含春宾馆那块地的性质转成国有,让他帮忙协调流程。
可那女的是谁?“小范”?
吴良友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姓范的人,都对不上号。
突然,他想起了万璐 —— 上个月蓝蝴蝶宾馆那事,闹得国土系统沸沸扬扬,连社会上都有了传言,他至今都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更让他窝火的是,万璐的老公还凶巴巴动手打他。
“应该不是万璐。”
吴良友喃喃自语,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万璐那性子,不可能这么低调地跟着别人来送礼。
他刚要把钱塞回信封,王菊花突然抓起遥控器,“啪” 地把电视音量调大。
正在播的《法治在线》里,几个穿制服的纪委干部正从一栋别墅里搬东西,镜头扫过一沓沓钞票,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那厚度一看就不少。
“你看看!你看看!”
王菊花指着电视,声音比主持人还大,“人家收了两条烟就被查了,现在连十年前给丈母娘买的金镯子都要上交估价!聂茂华那事你忘了?就因为 8 万块罚没款没及时上交,现在天天被纪委叫去谈话,整个人都快熬垮了!你想步他们的后尘?”
吴良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火星溅到钞票上,烫出个小黑点。
他瞪了王菊花一眼:“你懂个屁!这叫人情往来,不是受贿!王二雄想办事,我帮他协调,他意思意思,这在官场很正常,懂不懂?”
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在发抖,把钞票往信封里塞的时候,好几次都没对准封口。
王菊花 “嗤” 了一声,笑得面膜都在颤:“少跟我来这套!上次你老领导的老婆跟我聊天,说现在送礼都流行‘烟酒开路,现金垫底’,你当我是傻子,那么好骗?”
她说着,一把抢过吴良友手里的信封,转身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信封塞了进去,又拿起上面的青花瓷花瓶压在抽屉上。
那花瓶是他们结婚时朋友送的,瓶身上 “百年好合” 四个字早就磨得看不清了。
“你干啥?”
吴良友急了,起身就要去抢。
王菊花 “啪” 地锁上抽屉,把钥匙揣进自己的花布围裙口袋里,口袋里还露出半截毛线针 ——
她最近迷上了织毛衣,说要给明年高考的儿子织件羊绒衫。
“干啥?等你想明白再说!”
王菊花叉着腰,围裙上沾着早上蒸馒头时蹭的面粉印,“这钱不弄清楚来路,谁也别想动!我可不想哪天纪委上门,把咱们家抄了!”
吴良友被噎得说不出话,刚要反驳,肚子突然 “咕咕” 叫了起来。
他这才想起,中午在酒局上光顾着跟人喝酒,就吃了几口凉菜,现在胃里空得发慌。
“有吃的没?”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摸了摸肚子。
王菊花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抽油烟机的轰鸣。
吴良友靠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柜上的青花瓷花瓶,心里乱成一团麻。
王二雄这步棋,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着送钱,是求他办事,还是想拉他下水?蓝蝴蝶宾馆的事还没平息,聂茂华又被纪委盯着,这节骨眼上要是出点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正琢磨着,王菊花端着一碗面条出来了。
碗里卧着两个金黄的煎鸡蛋,葱花撒在油汤上,香气扑鼻。
“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菊花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语气缓和了些,“成天在外头跟那帮人喝酒,胃能好才怪。上次体检,医生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少喝酒少抽烟,你全当耳旁风。”
吴良友接过碗,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面条。
碱水面的筋道,配上大骨熬的汤底,鲜得他眯起了眼睛。
这是王菊花的拿手好戏,从刚结婚那会儿就经常做给他吃,不管他多晚回家,总有一碗热乎的面条等着。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王菊花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看着他吃,眼神里带着点心疼,“我跟你说真的,这钱必须退回去。王二雄那人心眼多,你没看他平时见了你那副样子,点头哈腰的,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上次王镇长就是因为收了他两条烟,被他到处炫耀‘王镇长跟我关系铁’,后来王镇长想提书记,就因为这事被卡住了,最后只弄了个人大主席的闲职。”
吴良友把最后一口汤喝干净,放下碗,抹了抹嘴:“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官场规矩?我帮他办事,他表示感谢,这都是人之常情。要是一点人情往来都没有,以后工作怎么开展?”
嘴上虽然硬气,可他心里也犯嘀咕。
王二雄这人确实滑头,上次局里评先进,他愣是把杨柳所的报表改得漂漂亮亮,差点骗过评审组的眼睛,最后还是他看出了破绽,才没让他得逞。
“我是不懂官场,但我懂不能犯法!”
王菊花突然提高了嗓门,眼圈有点红,“你要是真出了事,我跟儿子怎么办?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你想让他在学校被同学指指点点,说‘他爸是贪官吗?’”
吴良友的心里猛地一揪,刚要说话,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 —— 叮咚 —— 叮咚 ——” 三声短音接着一声长音,节奏规整,不像是快递员或者外卖员的按法。
吴良友和王菊花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时候,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