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一瞬间,一股呛人的烟味直钻鼻腔。
这味道太冲,吴良友下意识皱了皱眉,差点咳嗽出来。
刘建国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指间夹着根雪茄,烟灰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眼看就要掉下来。
沙发两侧站着两个壮汉,胳膊上的纹身露在短袖外面,图案是狰狞的虎头,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二雄缩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头埋得快低到膝盖,之前特意给他的录音笔早就不见踪影,脸色白得像纸,浑身还在轻微发抖。
“吴局,稀客啊。” 刘建国慢悠悠弹了下烟灰,烟蒂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滚出一小段灰痕,旁边的壮汉连眼皮都没抬,“站着干嘛?坐。”
吴良友没动,目光死死钉在王二雄身上,声音冷得像冰:“我让他来谈事,你把人扣了?”
刘建国嗤笑一声,声音里全是嘲讽,突然抬手拍了下。
旁边的壮汉立刻上前,抓起个东西 “啪” 地砸在茶几上,力道大得杯子都震了一下。
是那支录音笔,外壳已经被踩得变了形,屏幕碎成蛛网,显然彻底废了。
“吴局当我是傻子?” 刘建国坐直身子,雪茄头直接指着吴良友的脸,“带个录音笔来跟我玩阴的,真以为我混这么多年是靠运气?”
吴良友心里一沉,咯噔一下,知道之前的计划彻底泡汤。
但他脸上没露半分慌色,毕竟在官场待了这么久,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你想怎么样?”
“简单。” 刘建国从抽屉里拽出份文件,直接扔到吴良友面前,纸张散开,“城西那块地的批文,签了它。”
吴良友弯腰拿起文件,快速扫了几眼,标题是《土地使用权转让协议》,里面的条款看得他火冒三丈。
不仅要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转让,还得配合更改地块性质,从生态保护改成商业开发,这明摆着就是抢。
“不可能。” 他把文件狠狠扔回去,纸张拍在茶几上发出脆响,“城西是生态保护区,要处理也只能公开拍卖,违规的事我干不了。”
“违规?” 刘建国突然提高嗓门,音量瞬间炸起来,掏出手机划了几下,直接把屏幕怼到吴良友眼前,“那你跟万璐在这宾馆开房的事,算合规?”
照片拍得清清楚楚,光线、角度都抓得刁钻,正是去年乡镇配套改革时,他和万璐在这宾馆房间里的画面。
吴良友的心脏猛地揪紧,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呼吸都跟着滞了半秒。
这张照片要是流出去,他的工作、家庭,甚至多年攒下的名声,全得毁于一旦。
“你从哪弄的?”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你管不着。” 刘建国把手机揣回兜里,脸上满是得意,“聂茂华你认识吧?他现在在纪委手里,我跟他打了招呼,只要我开口,他立马能指证你收过我好处。”
“聂茂华被抓了,你怎么联系上他?” 吴良友反问,这事不合常理,纪委的看管可不是摆设。
“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 刘建国得意地扬下巴,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他跟我是杨柳镇老乡,当年一起在村口晒谷场长大的,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这点情面还是有的。”
吴良友脑子飞速转着,聂茂华是老乡?这层关系他之前完全不知道,难怪刘建国这么有恃无恐。
“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刘建国站起身,走到吴良友面前,两人距离不足半米,压迫感十足,“明天这个点,要么签批文,要么我就把照片和聂茂华的证词一起送纪委,再捅给媒体,让你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王二雄不能有事。” 吴良友盯着他,语气带着警告。
“只要你听话,他就安全。” 刘建国挥挥手,一脸不耐烦,“滚吧,别在这碍眼。”
吴良友没再废话,多说无益,转身走出房间。
下楼时他特意绕到窗边,瞥了眼停车场,向先汉的车果然停在角落,四个黑衣人正围着他,其中一个还按着他的肩膀,明显是被控制了。
看来刘建国早布好了局,连他留的后手都算到了,这老狐狸太狡猾。
回到家,王菊花刚把菜端上桌,见他脸色铁青,赶紧迎上来:“咋了?出事了?”
吴良友换了鞋,往沙发上一坐,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包括照片、王二雄被扣,还有聂茂华是刘建国老乡的事,没漏掉一个细节。
王菊花听完腿都软了,扶着沙发扶手才站稳,声音都在抖:“那咋办?真要签啊?不签的话……”
“签了就是找死。” 吴良友打断她,手指不停敲着扶手,脑子没停,“刘建国一直盯着城西的地,肯定有问题,省里已经下了文,生态保护区又不能开发,他图啥?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他起身打开电脑,翻出城西地块的资料,从规划文件到历史审批记录,一条一条看。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块地十年前就划为保护区,连地质勘探都不让进,刘建国却非要不可,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对了,肖艳!” 吴良友突然拍了下大腿,差点站起来。
肖艳是蓝蝴蝶宾馆的服务员,做事利索,人也机灵,他认识好几年了,可这一个多月愣是没见着人,当时还以为她辞职了。
“就是那个总给你泡菊花茶的小姑娘?” 王菊花问,她之前去宾馆送过东西,见过几次。
“对。” 吴良友点头,眼睛亮了些,“刘建国经常在那儿吃饭、开包间,肖艳说不定听见什么了,不然怎么会突然不见?这太刻意了。”
他立刻摸出手机,给宾馆前台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女声,听着很年轻。
“肖艳啊?她一个月前就请假了,说是去参加啥比赛。” 前台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不确定。
“什么比赛?具体点。” 吴良友追问,生怕错过关键信息。
“好像是市里的旅游形象大使比赛,听我们领班说,是有人专门给她报的名,还出钱让她去培训,待遇好得很。”
挂了电话,吴良友更确定了,这哪是参加比赛,分明是刘建国怕肖艳泄密,故意用比赛把她支走,这操作太明显了。
他赶紧翻通讯录,找到之前存的肖艳电话,犹豫了两秒就拨了过去。
这电话必须打,现在只能指望肖艳了。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肖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惕:“谁啊?”
“我是吴良友,国土局的。” 吴良友报上身份,尽量让语气缓和。
那边沉默了几秒,突然急声道:“吴局?是不是刘建国找你麻烦了?他是不是要城西的地?”
吴良友心里一喜,猜得果然没错,肖艳肯定知道内情。
“你怎么知道?” 他赶紧问。
“我听见他打电话了。” 肖艳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一个月前,他在宾馆包间跟人吵架,吵得特别凶,我进去送茶,刚好听见几句,他说‘城西地下的东西必须弄出来’‘聂茂华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不会乱说话’,还说‘肖艳这丫头耳朵尖,得想办法支走,别坏了事’。”
“地下有东西?什么东西?” 吴良友追问,心脏跟着提了起来。
“后来我趁他不注意,偷偷听他跟聂茂华打电话,才知道是古墓!”
肖艳说得很快,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聂茂华跟他是老乡,上次酒席上刘建国喝多了说漏嘴,把古墓的事说了。聂茂华没敢掺和,但刘建国威胁他不能说出去,还说事成之后给一大笔好处。”
吴良友总算理清了头绪,难怪刘建国非要城西的地,根本不是为了开发,是想盗取古墓里的文物,这可是重罪!
只要拿到他盗掘文物的证据,别说威胁,直接就能送他进去蹲大牢。
“刘建国怎么支走你的?” 吴良友问。
“第二天他就找我,说看我条件好,适合参加比赛,主动出钱让我参加旅游形象大使比赛,还请了老师专门培训,把我安排在市里的酒店,管吃管住。”
肖艳的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又害怕,“我哪敢拒绝啊?他手下的人天天在酒店门口盯着我,跟监视似的,我连门都不敢随便出。”
“你有证据吗?比如录音、聊天记录之类的?” 吴良友赶紧问,这才是关键。
“有!” 肖艳立刻说,声音都亮了些,“他跟聂茂华打电话那次,我偷偷用手机录了音,虽然不全,但关键的都录上了。还有他给我转比赛经费的转账记录,备注写的‘保密费’,我都截图存着,没删!”
“太好了!” 吴良友激动得站起来,差点碰倒旁边的凳子,“你现在安全吗?能不能把证据发给我?”
“我今晚借口买生活用品能溜出去,到时候找个网吧发给你,酒店的网我不敢用,怕被监控。”
肖艳说,“吴局,你一定要小心,刘建国心狠手辣,我听见他跟手下说,要是有人挡路,直接‘做掉’对方,他真的做得出来。”
“我知道,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别被发现了。” 吴良友赶紧叮嘱,挂了电话才松了口气。
王菊花凑过来:“有线索了?”
“不仅有线索,还有证据。”
吴良友靠在沙发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点,“刘建国要盗古墓,肖艳有他的录音和转账记录,只要拿到证据,咱们就能翻盘。”
但高兴没两秒,他又皱起眉,王二雄还在刘建国手里,要是等肖艳晚上发证据,万一中间出岔子,王二雄就危险了。
怎么救王二雄?
吴良友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想到向先汉,他以前混过社会,鬼点子多,肯定有办法传消息。
他立刻换了身不起眼的旧 t 恤和运动裤,揣着手机出门,开车往杨枊镇赶去。进集镇后,又特意绕了两条街,才到蓝蝴蝶宾馆后面的小巷。
这地方他熟,之前跟向先汉踩过点,一楼杂物间的窗户对着小巷,没装防盗网,是个传消息的好地方。
他躲在墙角往里面看,果然,向先汉被关在杂物间里,双手被绑在身后,正靠着墙假装睡觉,眼角却在偷偷瞟外面,明显在找机会。
守在门口的看守正转身抽烟,背对着窗户,机会来了。
吴良友赶紧掏出笔和纸,飞快写下 “肖艳有古墓录音,找机会报文物局”,揉成纸团。
趁看守吸完烟转身的瞬间,他抬手把纸团扔了进去,刚好落在向先汉脚边。
向先汉眼角瞥见纸团,不动声色地用脚勾过来,趁看守不注意塞进了口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收到。
吴良友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听见巷口有动静。
他赶紧躲回墙角,探头一看,心瞬间沉了下去。
万璐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嘴里塞着布,说不出话,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全是惊恐,正被往宾馆里拖。
刘建国居然把万璐也抓了,这是要彻底断他的后路,逼他没选择。
不行,不能等肖艳的证据了,必须先稳住刘建国,拖延时间,给向先汉报信留机会。
吴良友钻进车里,回到家中,拿起那份协议反复看,越看越有主意。为了不让刘建国看出破绽,专门回局办公室盖上了公章。
他可以假装同意签字,但必须加附加条款,比如实地勘察、延期交接,这些都是合理要求,刘建国大概率会同意。
只要能拖到向先汉联系上文物局,事情就有转机。
第二天一早,吴良友带着修改后的协议去了蓝蝴蝶宾馆,心里早就想好了说辞。
刘建国拿起协议,看到上面 “需实地勘察确认地块现状”“三个月后完成产权交接” 等条款,脸立刻沉了下来,把协议拍在桌上:“你耍我?”
“不是耍你,是走流程。” 吴良友面不改色,语气很平静,“这么大的地块转让,又是改性质的项目,不勘察清楚,后续出了问题谁担责?你也不想留下隐患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要是不同意,这字我没法签,到时候被上面查起来,我担不起责任,你也落不着好。”
刘建国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眼神锐利得像刀,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
大概是觉得吴良友已经被照片和人质拿捏住,没了退路,最终咬着牙说:“行,附加条款我加,但今天必须签完,别再找借口。”
“可以,但我要见王二雄和万璐,确认他们安全。” 吴良友提出条件,这是他的底线。
刘建国不耐烦地挥挥手,冲手下吼了句:“把人带进来!”
没多久,王二雄和万璐就被带了进来。
王二雄脸上有明显的淤青,嘴角还破了,估计挨了打,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万璐头发凌乱,衣服也皱了,但没明显外伤,只是脸色苍白。
吴良友赶紧上前,上下打量两人:“没事吧?”
王二雄摇摇头,没敢说话。
吴良友给王二雄使了个眼色,又看向万璐,用口型说了 “等救援” 三个字。
万璐眼睛动了动,悄悄点了点头,显然看懂了。
就在吴良友拿起笔,假装要签字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刘建国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踹开,向先汉冲了进来,大喊:“吴局,快跑!文物局和警察来了!”
原来向先汉昨天拿到纸团后,趁看守送饭的空隙,用藏在鞋底的刀片割开了绳子,偷偷摸出藏起来的手机,联系了文物局的老熟人,还报了警,一晚上都在等机会。
刘建国彻底慌了,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吴良友砸过来,嘶吼道:“敢阴我!我弄死你!”
吴良友早有准备,侧身一躲,烟灰缸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他顺势一脚踹在刘建国肚子上,力道十足。
刘建国疼得蜷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哼哼,刚要爬起来,警察已经冲了进来,手铐 “咔嚓” 一声铐住了他。
“刘建国,你涉嫌非法拘禁、涉嫌盗掘古墓葬,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带队的警察亮出证件,语气严肃。
旁边的两个壮汉想反抗,刚抬手就被警察按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
吴良友赶紧上前,解开王二雄和万璐的绳子:“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吴局,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王二雄哭了出来,压抑了一天的恐惧终于爆发,“我以为这次死定了,多亏了你。”
万璐也红了眼,声音哽咽:“谢谢你,吴局,要是没有你……”
“没事就好。” 吴良友摆摆手,没让她说下去。
这时,文物局的人也来了,扛着勘探设备,急匆匆跑进来:“吴局长,我们接到举报,立马赶过来了,现在就去城西现场,麻烦你配合指认。”
“没问题,我跟你们走。” 吴良友点头,事情总算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临走前,他给肖艳打了个电话,把刘建国被抓的消息告诉她。
肖艳在电话里哭了,哭声里全是解脱:“太好了,我终于能回家了,再也不用躲着了。”
吴良友挂了电话,看着被警察押走的刘建国,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这场仗,总算打赢了。
但他知道,事情还没完,聂茂华那边的证词得去核实,刘建国的同伙也得一个个揪出来,不能漏网。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警车走去。
接下来,该去纪委说清楚一切了,不管是照片的事,还是聂茂华的指控,都得当面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