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四年正月,岭南的湿冷并未因年节而稍有缓和,反而更添几分肃杀。潘美统帅的宋军,在逐步适应了山林瘴疠与零星巫蛊袭扰后,重新整肃了锋锐,连克昭、桂、连等州,大军终于逼近南汉国都——兴王府(广州)。
厉百川毒宗对伏波帮等地方势力的渗透仍在暗处悄然进行,但面对宋军压境的滔天大势,这些地头蛇明智地选择了暂时蛰伏,甚至暗中观望,不敢轻易捋其兵锋。黄蠡等人接到的指令也转为“静观其变,收集情报,伺机攫取乱中之利”。然而,南汉朝廷在最后的时刻,竟病急乱投医,将国库中剩余的珍宝及许诺的厚爵,大肆赏赐给一些平日里被斥为“旁门左道”的奇人异士,希望借助他们的非常手段,保住这最后的都城。
兴王府城高池深,依托珠江,水网密布,本是易守难攻之地。南汉在此经营数十年,城墙坚固,粮草储备(至少在宦官与宠臣们中饱私囊之前)也算充足。守将李承渥并非完全无能之辈,他将希望寄托于城防与手中尚存的、未被完全腐化的万余“精锐”,以及那些用重金招揽来的“奇士”身上。
攻城战在元月初十的黎明打响。潘美采纳了熟悉水战的将领建议,分兵控扼珠江上游及周边水道,主力则从北、东两个方向对兴王府发起猛攻。云梯、壕桥、投石机,宋军将中原成熟的攻城手段一一施展。箭矢如蝗,石弹呼啸,撞击在兴王府高大的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砖石碎屑簌簌落下。
城头的南汉守军起初还能凭借地势和城垛拼死抵抗,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不断倾泻,给攀城的宋军造成不小伤亡。但宋军士气高昂,前赴后继,攻势如潮水般一波紧接一波。更令守军胆寒的是,宋军阵中,不时跃出一些身影,他们并非普通士卒装束,或僧或道,或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电,或锦衣佩剑气度不凡。这些人,正是响应朝廷征召,或是与潘美军中江湖供奉有旧,前来助战的各路武林豪杰、名门正派子弟。他们不参与大队蚁附,而是选择关键节点,施展轻功,如猿猴般攀援而上,或是凭借精妙暗器清除垛口后的弓手,或是挥舞刀剑,为后续攀城的士兵打开缺口。
一位来自嵩山少林寺的武僧,法号慧刚,手持熟铜棍,在云梯上将一根横扫而来的擂木硬生生砸断,借力腾空,如大鸟般落在城头,铜棍舞动如风,瞬间将周围数名守军扫落城下。一名丐帮的六袋弟子,身形矫健,以打狗棒法专攻下盘,在混乱的城头人群中穿梭,绊倒、点倒多人,扰乱守军阵脚。还有几位来自江南剑派的好手,剑光霍霍,专挑守军中的低级军官与勇悍之士下手,剑出必见血。
这些武林人物的加入,虽人数不多,却如投入油锅的水滴,在局部引发了剧烈的反应,极大地扰乱了城头的防御节奏,也严重打击了守军本就低迷的士气。李承渥见状,急令那些重金招揽的“奇士”上前抵敌。
这些“奇士”鱼龙混杂,有真正身怀绝技的隐士,也有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其中确有数人身手不凡,或是精通诡异身法,或是掌力带毒,或是擅使奇门兵器,一时间倒也挡住了慧刚、丐帮弟子等人的突击,在几处垛口形成了僵持。
就在这时,城头一角忽然升起几股颜色诡异的烟雾,黄绿相间,腥臭扑鼻,顺风飘向正在攀城的宋军。烟雾所过之处,宋军士卒纷纷掩面咳嗽,头晕目眩,手脚酸软,竟从云梯上跌落下去。显然是南汉招揽的用毒高手出手了。
下方指挥攻城的宋军将领又惊又怒,正待调整,却见宋军后阵掠出两道身影。一人身着青灰色道袍,背负药囊,正是随军的太医署高手,同时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回春手”薛平江一脉的传人;另一人则是个身材干瘦、目光锐利的老者,乃是军中供奉,出身蜀中唐门旁支,精研解毒与暗器。两人身法极快,逼近城墙下风向,那道人袖袍连挥,洒出大片淡黄色的粉末,与那毒烟一触,便发出嗤嗤轻响,相互中和消弭;而那唐门老者则扬手打出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地射向城头那几个正在施放毒烟的南汉“奇士”,虽未毙命,却也迫得他们手忙脚乱,毒烟立止。
城头武林层面的较量,宋军这边显然准备更充分,配合也更默契,渐渐占了上风。而正面战场的压力一刻未减,宋军的投石机集中轰击几处城门楼与疑似指挥所,城墙已出现多处破损。
李承渥见“奇士”们渐不能支,城防岌岌可危,而传说中的象兵在巷战中根本无法展开,水师则早已被宋军分割牵制,心知大势已去。恰在此时,有宦官仓皇来报,宫内已乱,陛下……陛下正准备焚毁府库珍宝,乘船出海逃亡!
此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守军本就脆弱的神经。城头抵抗彻底瓦解,士卒纷纷弃械逃散,或跪地请降。宋军乘势猛攻,终于撞开北门,大军如洪流般涌入兴王府。
巷战并未持续太久。部分负隅顽抗的南汉禁卫和死士,在宋军精锐及随后入城的武林人士清剿下,迅速被歼灭或投降。那些被重金招揽的“奇士”,见势不妙,大多凭借个人武功或诡异手段,趁乱溜走,消失在兴王府纵横交错的水巷与繁华不再的街市之中,其中包括个别与毒宗有隐秘联系、本欲趁乱牟利之徒,见宋军势大且颇有防备,也只得悻悻遁走,将兴王府城破的消息带给潜伏在外的同门。
潘美严令禁止劫掠,迅速控制全城要害,并派兵直奔宫城。当宋军将士冲入珠光宝气却一片狼藉的宫殿时,南汉后主刘鋹早已吓破了胆,并未真的来得及纵火或出海,而是在宦官宫女的哭泣声中,面无人色地捧着降表,跪伏在殿前。
历时数月的征战,南汉,这个割据岭南数十年的政权,至此宣告灭亡。宋军的旗帜,插上了兴王府的城楼。潘美一面安抚百姓,整顿秩序,一面将捷报与刘鋹投降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飞报汴京。而在这场决定性的攻城战中,武林人士的身影,虽非主导,却也如一抹独特的亮色,或如清除障碍的锐匕,在关键处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也昭示着江湖力量在这天下纷争、王朝更迭的大势中,愈加深不可测的渗透与影响。厉百川的触角在黑暗中悄然收缩,却又仿佛在寻找着下一个更合适的寄生体。岭南的烽烟暂歇,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别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