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深夜密议之后,赵匡胤并未立刻将组建特殊力量的想法公之于众。他需要时间深思熟虑,权衡利弊,更要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和名目,以避免在朝野内外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反弹,尤其是那些对武将和江湖势力本就心存疑虑的文官集团。
接连数日,他批阅着来自各地关于江湖动荡、门派观望的奏报,眉头始终未曾舒展。鲁昆之死的阴影、少林受胁的警示,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深知,这股暗流若不及早疏导或遏制,必将酿成大患。单纯的军事威慑,正如段思平所言,可能适得其反;而完全依赖地方官府,效率低下且难以应对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
这日午后,他独处御书房,再次召见了赵普。没有石守信那等武将的激昂,也没有段思平、逍遥子那等超然人物的在场,只有君臣二人,便于深入探讨这敏感而关键的制度构建。
“则平,前番所议,组建一支专司应对江湖异动之力,你以为,当以何名目行之?又当置于何辖制之下,方能既有效率,又不致引人侧目,尤其是……不使御史台那些言官们整日聒噪,言朕重用武夫,擅启秘狱?”赵匡胤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案,目光深邃。
赵普显然早已深思熟虑,闻言拱手道:“陛下所虑极是。此事确需一名正言顺之由头。臣以为,可效仿前代‘皇城司’侦缉不法之旧例,但职责范围需明确限定于‘武林逆案’及与江湖相关之要务,如此,既可区别于寻常刑狱,亦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至于名目……既然其职司涉及武林,又需彰显陛下以武德安天下之意,或可称之为——‘武德司’?此名既可昭示陛下重视武道、绥靖江湖之心,又不至于过于张扬,引人过度解读。”
“武德司……”赵匡胤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嗯,此名甚妥。职责呢?具体该如何界定?”
“臣以为,武德司之权责,可明确为三。”赵普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其一,侦缉稽查。专司调查诸如鲁副帮主遇害、少林受胁此类针对朝廷及支持朝廷之武林人士的重大案件,追查幕后元凶。其二,护卫周全。负责暗中保护那些明确支持朝廷、且可能遭受威胁的武林领袖、地方豪杰,乃至朝中与江湖关联密切的重臣。其三,沟通协调。作为朝廷与江湖正道之间的一个沟通渠道,传达陛下旨意,安抚人心,收集江湖动向,避免因信息不畅而生误解与冲突。”
赵匡胤微微颔首:“权责清晰,不错。然则,人员构成乃重中之重。若全用朝中将领兵士,恐不谙江湖规矩,事倍功半;若尽用江湖人士,又恐良莠不齐,忠诚难测。”
“陛下圣明。”赵普道,“故臣以为,当以‘内外结合,以忠为先’为原则。核心骨干,可从殿前司、皇城司中遴选一批根基清白、身手矫健、且对陛下绝对忠诚的军官子弟或军中高手,他们熟悉朝廷法度,令行禁止。同时,公开或半公开地招募一批身家清白、素有侠名、且愿为朝廷效力的江湖人士。这些江湖人士,需经过严格甄别,最好是由已投效朝廷的武林名宿引荐担保。二者结合,既可弥补朝廷人员对江湖生疏之短,又能以朝廷纲纪约束江湖人士之散漫,更可确保这支力量的核心掌控在陛下手中。”
赵匡胤站起身,在御书房内踱了几步,脑海中飞速权衡。赵普的方案,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关键点,既顾及了实效,又平衡了朝堂格局,更重要的是,确保了这支力量最终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便依卿之所奏!”赵匡胤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地说道,“即日起,秘密筹备成立‘武德司’!此事由你总负其责,石守信从旁协助,一应人员遴选、章程制定,皆需周密。记住,初建之时,规模不宜过大,贵在精干、忠诚、可靠。首要任务,便是给朕查清鲁昆遇害一案之真相,揪出幕后黑手!同时,设法与丐帮、少林等派取得联系,表达朝廷关切之意,但需注意方式,勿使其感到被监视或胁迫。”
“臣,领旨!”赵普肃然躬身,深知肩上责任重大。
“另外,”赵匡胤补充道,“武德司虽直隶于朕,但明面上,可暂挂靠于枢密院或殿前司之下,以作掩护,具体由你斟酌。一应开销用度,由内帑与枢密院共支,务必保证其运转顺畅。”
“陛下考虑周详,臣遵旨。”
旨意既下,筹备工作便在极其隐秘的状态下迅速展开。赵普与石守信紧密配合,从殿前司诸班直及皇城司亲从官中,秘密挑选了数十名背景干净、武艺高强、机敏过人的精锐。同时,他们也通过一些可信的渠道,向江湖上释放出朝廷欲招揽侠士、共维稳定的风声,并开始接触一些素有侠名、且对朝廷并无恶感的独行侠客或小门派高手。
一场针对江湖暗流的制度化应对,就此悄然启动。武德司的建立,标志着赵匡胤开始尝试以一种更灵活、更具针对性的方式,将王朝的力量渗透进波谲云诡的江湖之中,意图在纷乱的武林格局中,为新兴的宋王朝,打下另一根坚实的支柱。然而,这条沟通庙堂与江湖的道路,注定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与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