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一张巨大的灰色幔帐,缓缓笼罩了汴梁城。白日里车水马龙的喧嚣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巡夜兵士规律性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梆子声。皇城内外,因柴荣病重而弥漫的紧张气氛,在夜色中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无声的潮水,悄然上涨,浸润着每一寸空气。
在这片日益浓重的暗影掩护下,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敏捷和悄无声息的方式,穿梭于汴梁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与屋脊之间。
耶律斜轸,辽国南院大王萧挞凛麾下最锋利的刀,亦是密宗武学修炼至化境的顶尖高手。他并未穿着显眼的契丹服饰,而是一身中原常见的玄色劲装,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却又深潭般沉静的眼眸。他的身形不算特别魁梧,但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移动时如同暗夜中的猎豹,脚步落在屋瓦上,轻若鸿毛,连最警觉的夜枭都未曾被惊动。
他受萧挞凛密令,孤身潜入这座后周都城。任务明确而致命:伺机行刺病榻上的柴荣,或刺杀赵匡胤等核心将领。目的并非单纯为了夺取某人性命,而是要在这主少国疑、人心浮动的敏感时刻,投下一块巨石,彻底搅浑汴梁的水,引发更大的恐慌与混乱,为辽国可能的后续行动创造最有利的时机。
耶律斜轸的潜入并非盲目。他早已通过潜伏在汴梁的辽国细作,摸清了皇城的大致布局、宫禁换防的粗略规律,以及几位重要将领府邸的方位。他像一缕真正的幽魂,在高达数丈的汴梁城墙阴影处找到一处巡逻间隙,提气轻身,手足并用,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援而上,避开垛口处兵士的视线,翻入城内,整个过程的迅捷与隐蔽,堪称完美。
进入城内,他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利用夜色和建筑阴影,进行着周密的侦查。他伏在靠近皇城的一处高大府邸的飞檐之后,目光如炬,远远观察着那片灯火明显多于别处、守卫森严的宫阙。他能感受到那里散发出的凝重与压抑,也能隐约捕捉到几股不弱的气息在宫墙内外流动,那是大内高手和精锐禁军。
“柴荣……”耶律斜轸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那个曾经让辽军吃过苦头的后周皇帝,如今已是风中残烛。刺杀一个垂死之人,对于他这样的武者而言,并无多少成就感,但为了大辽的利益,这却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他评估着潜入皇宫的难度,计算着巡逻队伍的间隔,寻找着可能的防御漏洞。宫墙高大,守卫森严,更有不明数量的高手坐镇,强行闯入风险极大,需要等待最佳时机,或者,制造混乱调虎离山。
他的目光继而转向城中其他几个方向。根据情报,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的府邸,以及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石守信等人的居所,也是他潜在的目标。相较于防守严密的皇宫,这些将领的府邸虽然也有护卫,但突破起来相对容易。若能成功刺杀其中一两位,尤其是在军中风头正劲、被视为柴荣之后稳定大局关键人物的赵匡胤,其引发的震动和混乱,恐怕不亚于皇帝遇刺。
耶律斜轸的呼吸绵长而细微,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他并不急躁,作为密宗高手,他不仅武功诡异狠辣,精神修为亦极高,极擅隐忍和捕捉时机。他像一块冰冷的岩石,融入汴梁城的夜色,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搏,分析着空气中流动的紧张、焦虑,以及那些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
他注意到,除了官方的巡逻队伍,一些阴影角落里,偶尔也会有身形矫健、不似普通百姓的人物快速掠过,那可能是各方势力派出的探子,包括慕容家的人,或许还有那个刚刚在汴梁水源下毒失败的厉百川的手下。这汴梁城,如今真可谓是鱼龙混杂,群魔乱舞。
“乱吧,越乱越好。”耶律斜轸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混乱是阴谋的温床,也是他这种顶尖刺客最佳的舞台。他需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切入点,一个能最大化制造恐慌、又能确保自身安全撤离的时机。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潜伏,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收敛着所有的气息和杀意,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仔细观察、耐心等待。他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行动方案,评估着风险与收益。刺杀柴荣,意义重大但难度最高;刺杀赵匡胤,影响深远且相对可行;刺杀其他将领,则可能起到敲山震虎、加剧猜疑的效果。
夜色愈发深沉,汴梁城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唯有皇城和少数权贵府邸依旧灯火通明,仿佛在坚守着最后一丝秩序。耶律斜轸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也是守卫最容易松懈的时刻。他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幽灵,从原先潜伏的飞檐下消失,向着某个选定的方向,开始了更进一步的抵近侦察。他的脚步依旧轻盈无声,融入这座千年古都的梦魇之中,等待着发出那致命一击的最佳时刻。危机,如同拉满弓弦的利箭,已然瞄准了汴梁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