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风禾问道:“被当掉的灵魂还能救回来吗?”
邹若虚道:“能不能成,还得试了才知道,我们这就去灵魂当铺看看。”
“那奚时呢?我们还没找到他。”
“我已经派了偃术蝶去找他,偃蝶擅长辨别气味认路,只要找到小时,就能带他来找我们。”
邹若虚扫视着前方浓雾与阴影交织的走廊,语气中带着对师弟的信任:“小时虽然年轻,但道行不浅,心思也活络,身上带着的符箓法器足够他应付一阵。当务之急,是先救那两个孩子。他们的灵魂多在外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两人穿过前方迷雾笼罩的甬道,终点位置出现了一个诡谲阴森的当铺门面。
一张高逾人胸的乌木棺材充当柜台,台前立着疏落的白骨栅栏,上面吊着一盏白骨骷髅灯,幽幽地发着绿光。
栅栏后面空荡荡的,看不到值守的人或鬼。
门面前立着一张布旗,旗上写着灵魂当铺四字。
旗杆顶端,栖着一只鬼鸟——长着美艳苍白的人面,眼波流转间尽是森然戾气,脖颈以下却是羽毛灰黑的鸟身,利爪紧扣旗杆。
邹若虚提醒:“那是罗刹鬼鸟,喜欢吃人的眼珠子,你把傩面戴上,以免它突然暴起伤你。”
“好。”薛风禾依言召唤出五色藤神的傩面戴上,那鬼鸟见状,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立即惊悚地抬起两只翅膀合拢在脸面前挡住。
这一幕顿时令薛风禾想起了耳羽覆面的堕天使裴忌,一想起他,薛风禾就来气,赶紧摇摇头,把裴忌的影子从脑海里甩飞。
邹若虚走近当铺,栅栏后面顿时闪现出一个身着赭色圆领唐袍、头戴幞头、头部却是一个木头钱柜形状的鬼。
钱柜鬼双手抄在袖中,眼皮耷拉着,声音像是破风箱:“想当什么?肉身手脚,气运机缘,还是三魂七魄?”
邹若虚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得像是来餐馆吃饭:“我们想进门坐坐。”
钱柜鬼闻言,钱柜脑袋上镶着的两枚铜钱眼睛微眯,带着一丝讥诮:“想进门,每人先供奉三柱魂香。你们有吗?”
邹若虚淡淡一笑,抬手一弹,一张看似普通的黄符如利箭般射出,却并非打向钱柜鬼,而是飞至它身后空处。
符纸无风自燃,空间一阵波动,一个与邹若虚形貌一般无二,穿着道袍,唯独眼神空洞冰冷的人瞬间显现!
那人动作快如闪电,在钱柜鬼惊愕回头、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然出手!手中短匕将钱柜鬼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钱柜鬼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形便剧烈扭曲、溃散,最终被压缩、提炼成六缕精纯的、散发着幽幽光晕的魂香,落入那人手中。
那人面无表情地将魂香奉给邹若虚。
邹若虚接过,对着原先钱柜鬼的位置淡淡道:“现在有了。”
柜台旁旗杆上那只罗刹鬼鸟似乎才从方才电光火石的变故中惊醒。
它双翼猛地一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旗杆上飞扑出去,一头扎进角落最阴暗的阴影里,灰色鸟身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形的灰雾。
靠,邹若虚真是懂得吓鬼的!薛风禾也被吓了一跳。
她终于明白,邹若虚在鬼界里的名声为什么有点“狠”了。
薛风禾指了指柜台后面那个和邹若虚一模一样的人,轻声问道:“他是真人吗?还是你会分身术?”
邹若虚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吓到你了吗?他不是人类,也不是分身术,是我做的偃术傀儡。”
“偃术?”
“偃术,是古神时代,白帝少昊创造的一门玄妙机关术。精髓在于能以假乱真,甚至赋予造物一丝灵性,使其能执行复杂的指令。类似现代的仿生机器人。后世修炼偃术的修士,则被称为偃师,在《列子汤问》里面就有记载一则偃师的相关故事,以后有空了我可以讲给你听。”
说着,邹若虚从容地把魂香在骷髅灯的绿火上点燃,分了三支给薛风禾。
魂香燃烧极快,几乎眨眼间便化作灰烬,但燃出的灰白烟气却凝而不散,如同拥有生命的两条灰白的线,蜿蜒着飘向那黑暗的门户深处,似乎在为两人指引方向。
邹若虚仔细帮薛风禾扶正了一下脸上有些歪斜的傩面,动作轻柔,语气却慎重:“有钱,记得戴好傩面,这里面不知藏了多少鬼怪,尽量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的样子,以免被某些鬼怪记挂上。”
说完,他自己也召唤出一张慈眉善目、白须飘飘的土地神爷爷傩面,稳稳地戴在脸上。
——
两人跟着魂烟打开当铺门走进去。
门内,却是一个完全违背常理、光怪陆离的空间。
游廊以不可能的角度交错、折叠,有的廊柱从地面升起,却在半空中突兀地转折,插入头顶那片绘制着地狱变的廊顶。
地面时而倾斜成陡坡,时而扭曲成螺旋。远处简直像是缠绕成一团的混乱毛线。
薛风禾骂道:“我去,这是哪个鬼才设计的反人类建筑?”
邹若虚道:“入口处应该是镶嵌了法器九曲珠,法器内部自成天地,如同理不清的乱麻,空间规则与外界迥异。如果用现代科学的说法来解释,倒是类似‘非欧几里得空间’的概念。”
薛风禾使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视野里的扭曲廊柱都在跳踢踏舞:“这鬼地方看得我头晕,有点……想吐。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光是走路都能吐。”
要是没有魂烟指引,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邹若虚轻笑:“那就别勉强去看清。我用尾巴圈着你走怎么样?”
“好啊好啊,”薛风禾忙不迭道,有一种被宠到的感觉。
话音刚落,那条温热蓬松的长尾便灵巧地、轻柔地环上了她的腰际。
力道恰到好处,既稳固,又不会让人觉得束缚。尾巴上那层丰厚的绒毛贴着衣物,有效驱散了这里阴寒的鬼气,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和坚实的支撑感。
“好暖和,像毛绒围巾一样,”薛风禾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尾巴上蓬松如云的长毛。
环在腰间的尾巴几不可查地轻轻一颤,那蓬松的毛发似乎都微微炸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