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巨大的赤瞳,冷漠地俯瞰着南疆大地上这场决定无数生灵命运的碰撞。
炎谷沸腾的邪气与逆冲而起的净化之光如同两条恶龙与神蟒,在悬浮平台上下疯狂撕咬、湮灭、吞噬。平台剧烈颤抖,锁链悲鸣,碎石如雨落下。万蛊之母那庞大扭曲的投影在净化之光的持续照耀下,嘶鸣声愈发狂暴,黑紫毒雾翻腾不休,却难以再将光芒逼退半分。
圣使站在血池旁,双手结印,源源不断的邪力注入阵法,支撑着投影,对抗着来自脚下的侵蚀。但他那混沌眼眸深处,已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不对劲!
这股从古墓地脉中爆发的净化之力,其精纯程度、其与地脉的契合度、其蕴含的那种古老而威严的意志,远超他的预估!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他隐约感觉到,在这股金红色的净化怒涛中,似乎……还有另外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粹、与眼前力量属性迥异却又奇妙相融的波动,正在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渗透而来!
那是什么?
没等他细想——
“轰!!!”
平台下方,金红色的净化之光陡然再次暴涨!仿佛得到了新的、强力的补充!光芒不再仅仅局限于冲击平台基座和干扰邪阵,而是化作无数道锐利的光矢,主动刺入那翻腾的黑紫毒雾之中,精准地轰向投影核心那不断跳动的巨大虫囊!
“嘶嗷——!!!”
虫囊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吼,表面数只眼睛被光矢刺中,瞬间爆开,流出粘稠的黑液!整个投影都为之剧烈晃动,仿佛要溃散一般!
“什么?!”圣使终于变色,“这力量……在增强?!还有援手?!”
他猛地抬头,望向血月。血月之力依旧源源不绝地倾泻下来,支撑着邪阵和投影。但来自下方的威胁,正在急剧放大!
必须立刻解决源头!
“所有人!不计代价!冲进鬼哭洞!快!”圣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狰狞。
平台上残存的十几名黑袍死士不再犹豫,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有的直接跃下平台,顺着锁链和岩壁向下攀爬;有的则冲向通往古墓入口的狭窄石阶,哪怕明知那里有石傀和未知的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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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洞穴内。
林肃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按在石槽边缘的双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鲜血顺着手臂不断滴落。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视野里金红与黑暗交错,唯有内心深处那股绝不放弃的执念,如同定海神针,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引导的净化之力,在经历了最初的猛烈爆发后,正在被上方那恐怖的邪物和庞大的邪阵逐渐消磨、压制。离火之精的脉动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和不稳。
快撑不住了……
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甘心……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
嗡……
一股冰凉的、清冽的、仿佛雪山融水、又似月光凝露的柔和力量,毫无征兆地,悄然渗入了他的感知。
这股力量并非来自脚下的地脉,也不是来自怀中的离火之精。它来自更遥远、更……亲切的方向。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深夜孤灯下的低语,仿佛雪中送炭的温暖,更仿佛……那个人呕心沥血、跨越千山万水递来的一线生机!
玄阴……真水?!
林肃近乎涣散的精神猛地一振!他感觉到,这股至阴至寒却又蕴含无限生机的力量,正沿着某种玄妙的联系,微弱却坚定地流淌而来,与离火之精散发出的至阳至刚之力,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在接触的瞬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交融!
阴阳相济,水火既济!
离火之精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同源而异质的“火伴”,温热的脉动陡然变得平稳而有力,内部流转的金红色光晕中,悄然融入了一丝冰蓝色的光泽!
几乎是同时——
远在京城密室法坛上,那块被张天师以秘法维持着与萧谨言心血阵法连接的星陨之铁,也发出了清越的嗡鸣!其表面的星辰金芒与淡金龙气脉络光芒大放,“破煞镇邪”的凛然正气似乎被遥远的阴阳交汇所引动,竟也顺着那玄妙联系,分出一缕微不可查、却本质高绝的“天星破煞”之意,追随着玄阴真水之力,遥向南疆!
天、地、人三才之力——以离火之精为“地火”核心,以玄阴真水为“玄阴”引信,以星陨之铁中那一缕被萧谨言心血龙气激发的“天星破煞”之意为桥梁——在这血月当空、邪祟降临的危急关头,跨越了空间与物质的阻隔,于林肃所在之处,于这古老的地火净化阵中,实现了虽不完全、却至关重要的……初次汇聚!
“这是……”林肃猛地睁大眼睛,原本黯淡的眸中,金红与冰蓝的光泽交替闪烁!他疲惫欲死的身躯内,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充满生机与平衡的力量!
他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强行催发离火之精的力量去硬撼,而是顺应着体内这新生的、阴阳相济的奇妙能量流,调整了自己与祭坛阵法的共鸣频率!
“地火为基,玄阴为引,天星破煞……三才……助我!”
林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仿佛蕴含天地韵律的长吟!他将这初生的、微弱却本质高绝的三才合力,沿着净化之光的通道,向上方——那邪阵与投影的核心——轻轻一送!
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渗透与转化!
效果,立竿见影!
悬浮平台上方。
那正在与净化之光僵持的万蛊之母投影,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黑紫毒雾仿佛遇到了克星中的克星,发出“嗤嗤”的爆响,迅速消融瓦解!虫囊表面那些疯狂开合的眼睛和口器,如同被滚烫的冰水浇灌,发出更加凄惨的嘶鸣,动作变得僵硬而混乱!
更可怕的是,维持投影存在的、与血月邪阵紧密相连的能量循环,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格格不入的“异物”,开始出现紊乱、迟滞、甚至……逆转的迹象!
“三……三才之力?!”圣使终于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不可能!星陨之铁已被污秽!玄阴真水远在京城!怎么可能……”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渗透进来的、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中,分明带着一丝让他灵魂都感到刺痛、仿佛被天地法则所排斥的“破煞”与“封镇”之意!那是属于“天星”和“玄阴”的气息!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是谁?!是谁在千里之外引动三才?!”圣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苦心谋划,夺取三才圣物,便是为了以其为基,打开通道,接引“母亲”完全降临。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在他之前,以另一种方式,引动了不完整的三才之力,而且是用以……封镇和破坏他的仪式!
“阻止他!快阻止他!”圣使彻底疯狂了,再不顾仪态,亲自化作一道黑烟,向着鬼哭洞入口扑去!他必须亲手碾死那个变数!
然而,时机已经错过。
得到了玄阴真水之力和一缕天星破煞之意加持的净化之光,性质已然发生了微妙变化。它不再仅仅是与邪气对抗湮灭,而是开始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进邪阵的能量结构,以其蕴含的“净化”、“调和”、“封镇”的复合意志,从最细微处瓦解、中和、改造着邪阵的力量!
“咔嚓……咔嚓……”
悬浮平台四角的黑色石柱,裂纹迅速扩大,柱顶的幽绿火焰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中央血池中的液体,沸腾渐渐平息,颜色也开始从暗红向浑浊的灰褐色转变,散发出的邪恶气息大为减弱。
最致命的是万蛊之母的投影。在三才合力的干扰下,它维持存在的根基——血月邪阵的力量循环——被严重破坏。投影变得极其不稳定,时明时暗,仿佛信号不良的幻影,嘶鸣声也充满了痛苦和……一丝惊惧?
它感觉到了!那股正在渗透进来的力量,蕴含着一丝能真正威胁到它本源的东西!
“不——!!!”圣使的怒吼从古墓入口方向传来,充满了绝望与暴怒。
但为时已晚。
林肃站在祭坛上,感受着体内那奇妙的、阴阳平衡的新生力量,感受着上方邪阵和投影的剧烈动荡与削弱,他知道,机会来了!虽然这借来的三才之力极为微弱,远不足以真正“封魔”,但打破眼前的平衡,为这场对决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足够了!
他将最后的精神与力量,全部灌注到离火之精中,引动着那初生的三才合力,向上发出了最后一记——不是攻击,而是……引爆!
引爆那已经被三才之力渗透、变得极不稳定的邪阵能量节点!
目标——悬浮平台的核心基座,以及……那四根即将崩溃的黑色石柱!
“地火净世,三才封邪……给我……破!!!”
“轰隆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的爆炸,从悬浮平台的正下方和四个角落同时爆发!金红、冰蓝、淡金三色纠缠的能量光团猛然炸开,化作毁灭的狂潮,瞬间吞没了大半个平台!
黑色石柱彻底粉碎!幽绿火焰湮灭!
血池干涸崩裂!
粗大的锁链在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一根接一根地……断裂!
失去了邪阵悬浮之力支撑,又遭到下方爆炸的致命冲击,整个悬浮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倾斜,然后……开始解体、坠落!
“不——!母亲——!”圣使凄厉绝望的嚎叫在爆炸声中依稀可辨。
平台中央,那本已不稳的万蛊之母投影,在这毁灭性的爆炸和根基彻底被毁的双重打击下,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锐嘶鸣,虚影剧烈闪烁了几下,终于……轰然溃散!化作漫天飘飞的黑紫色光点,迅速消融在血月的光芒和尚未平息的能量风暴之中。
只有一缕极其微弱的、充满恶念的意念,仿佛逃逸般,向着炎谷更深处的黑暗中遁去,消失不见。
投影,被强行击溃了!降临仪式,被彻底打断!
代价是——悬浮平台彻底崩毁,化作无数燃烧着金红火焰或覆盖着冰霜的巨石,混杂着断裂的锁链和黑袍人的残肢断臂,轰隆隆地砸向下方的沸水潭和岩壁,激起冲天水浪和烟尘!
整个炎谷仿佛都在这一刻震颤、哀鸣。
血月依旧高悬,猩红的光芒却仿佛黯淡了少许。
古墓洞穴内。
爆炸的余波顺着通道传来,整个洞穴剧烈摇晃,顶部不断有碎石落下。祭坛的光芒急速黯淡,地面阵图的光芒也渐渐熄灭。
“将军!”岩卡和暗卫们扑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肃。
林肃脸色灰败如死,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他的眼睛,却明亮得吓人。他看了一眼怀中光芒同样黯淡、却依旧保持着温热、且内部金红与冰蓝光泽缓缓流转的离火之精,嘴角努力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我们……成功了……暂时……”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岩卡等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放平,紧急处理伤口,喂服保命丹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深深的疲惫。他们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平州如何,但他们知道,将军赌上性命的一击,加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奇援助,他们……赢了这最关键的一局!
虽然那恐怖的存在似乎并未被消灭,只是投影溃散,但降临仪式被毁,邪阵核心崩塌,黑水部最大的倚仗已去!南疆的局势,已然逆转!
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以及……等待来自北方和京城的消息了。
洞穴外,血月的光芒透过瀑布的水汽,投下斑驳而妖异的光影。
炎谷在爆炸的余烬中渐渐恢复死寂,只有沸水潭翻滚的汩汩声,以及远处黑水部营地隐约传来的、更加惊恐和混乱的喧嚣。
这一夜,血月升,邪阵崩,魔影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远非结束。
潜藏的恶念未消,遁走的圣使未死,北疆的战火未熄,京城的付出代价未知……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