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血月前第三日,黎明。
晨雾如乳白色的纱幔,缠绕在炎谷灼热的岩壁上。林肃盘膝坐在临时营地的最高处,面朝东方初露的鱼肚白,呼吸缓慢而深沉。
一夜的深度调息,让他从昨日沟通古阵的巨大消耗中恢复了大半。此刻,他正尝试着按照祭坛共鸣时领悟到的方法,引导体内那缕来自离火之精的纯阳之力,与自身心火缓缓相融。
离火之精安静地躺在他摊开的掌心,不再散发昨日那般璀璨光华,却有一种内敛而温润的脉动,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随着林肃的呼吸,它表面会漾起极淡的金红色涟漪,如同应和着他的心跳。
“将军,早饭备好了。”甲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刻意压得很轻。
林肃睁开眼,眸中金红光芒一闪而逝。他收起离火之精,起身跃下岩石。营地中央,岩卡和几名苍梧猎手正围着一口石锅,锅里是用脱水肉干、野菇和采集来的可食用块茎熬煮的浓汤,香气在晨雾中弥漫。
“岩卡,你的族人那边准备得如何了?”林肃接过甲三递来的木碗,问道。
岩卡用木勺搅动着汤锅,神情认真:“昨儿个夜里,我又派了两人回去报信。按照您的吩咐,族里会挑选三十名最勇武、最熟悉山林的猎手,由我阿爸亲自带领,今日午后就能抵达我们约定的山坳汇合。他们会带上足够的‘烟雾雷’,还有我们苍梧部特制的驱虫避瘴药粉。”
“很好。”林肃喝了一口热汤,胃里顿时暖和起来,“甲三,我们的装备呢?”
“回将军,绳索、岩钉、护具、药品都已反复检查,万无一失。信号焰火也做了防水处理。只是……”甲三顿了顿,“关于瀑布后面那条缝隙,属下还是建议,血月之夜行动前,最好能派一两人先行探一段路,确认其通行的难易和大概距离。否则临战时万一通道堵塞或过长,恐误大事。”
林肃沉吟片刻:“你说得有理。今日午后,等苍梧部的人到了,营地有人驻守,你挑一个身手最好的暗卫,与我同去探路。记住,只探不闯,摸清情况立刻撤回,绝不可惊动上方。”
“是!”甲三领命。
“另外,”林肃看向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血月之夜的行动方案,我们需要再细化。昨夜我仔细回忆了沟通古阵时的感受,‘地火净化阵’的力量若要精准导向沸水潭上方的邪阵,不仅需要我在祭坛处全力引导,更需要至少两个辅助点位,帮助稳定和‘校准’能量流向。”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示意图:“瀑布后方的缝隙若通往上方便利,可以作为一个辅助点。但还需要另一个点,最好能在沸水潭岩壁的侧面或相对高处,能清晰看到悬浮平台的位置。这个点的人,需要负责观察上方邪阵变化,并用特定的焰火信号,向我反馈最佳的能量释放时机。”
甲三立刻道:“将军,沸水潭西侧有一处突出的鹰嘴岩,位置颇高,且有藤蔓和石缝可以隐蔽。上次侦察时属下留意过,从那里能清楚看到整个沸水潭和悬浮平台。只是距离黑水部营地较近,风险较大。”
“风险与机遇并存。”林肃果断道,“甲三,这个观察点交给你。血月之夜,你带两人潜伏过去,不仅要观察,若有机会,还要用弓弩干扰可能靠近古墓入口或祭坛的黑水部守卫。你们是暗卫,擅长隐蔽袭杀,此事非你莫属。”
甲三眼中精光一闪,抱拳沉声:“属下必不负将军所托!”
“岩卡,你们的‘烟雾雷’,要在东、南、北三个方向同时点燃,制造最大范围的混乱。西面靠近沸水潭,有甲三他们潜伏,就不要放了,免得误伤或暴露。”林肃继续布置,“引燃后立刻向预定的撤离点汇合,不必恋战。你们的任务是吸引注意力,不是歼敌。”
岩卡用力点头:“林将军放心,我们苍梧的猎人,最懂得怎么在山林里制造动静又让人抓不着影子。”
“至于我,”林肃的目光落向鬼哭洞的方向,“我会带领余下的暗卫和苍梧猎手,护卫离火之精进入古墓,启动祭坛。一旦甲三的信号发出,或者我感应到上方邪阵能量达到顶峰,便会引动‘地火净化阵’全力一击。”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金铁交鸣:“诸位,此战不仅关乎南疆安宁,更关乎天下苍生能否免于‘万蛊之母’荼毒。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盘大棋中不可或缺的一子。望诸位同心戮力,共破邪祟!”
“遵命!”众人齐声低喝,眼中燃烧着战意与决绝。
晨光渐亮,驱散了最后一丝雾气。炎谷的灼热又开始升腾,但营地里的气氛,比这地热更加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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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血月前第三日,上午。
靖王府深处,一间由多重符箓结界守护的密室中。
张天师身着杏黄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持一柄桃木剑,正脚踏七星步,围绕着一张铺着明黄绸缎的石台缓缓行走。石台中央,赫然是那块从平州截获、被多层符纸包裹封印的星陨之铁。
此刻的星陨之铁,与最初已大不相同。原本银灰色中泛着幽蓝的金属表面,此刻隐隐透出一层不祥的暗红纹路,仿佛血管般在内部蔓延跳动。即便被层层符箓镇压,依旧有一股阴寒、混乱、充满恶念的气息不断试图向外渗透,与符纸上的朱砂符文相互抗衡,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
萧谨言披着一件厚氅,坐在密室角落的椅子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却有细密的冷汗。吴管事侍立一旁,手中捧着药碗,满脸忧色。
“殿下,您重伤未愈,此地气息冲突剧烈,恐伤及根本,不如……”吴管事忍不住低声道。
“无妨。”萧谨言抬手打断,目光紧锁石台,“天师需要本王在此。星陨之铁曾为皇室重宝,沾染过天子之气。本王身为监国,血脉中亦有一丝龙气残留。关键时刻,或许能以这微薄之气,助天师一臂之力。”
他顿了顿,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况且,此物关乎南疆大局,关乎林肃生死,本王岂能不在场?”
吴管事知劝不动,只能将药碗又捧近了些:“那您至少把药喝了。”
萧谨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眉头微蹙,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此时,张天师的步伐陡然加快。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清越而宏大,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某种天地韵律。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玄奥轨迹,剑尖所过之处,淡金色的光痕久久不散,逐渐在星陨之铁上方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立体符阵。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张天师一声清叱,左手掐诀,右手桃木剑向下一指!
那立体符阵猛地一沉,印在包裹星陨之铁的层层符纸上!
“嗡——!”
星陨之铁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暗红纹路骤然明亮,仿佛活物般扭曲挣扎,发出尖锐的、仿佛无数怨魂哀嚎的嘶鸣!密室内的温度急剧下降,墙壁和地面上甚至凝结出细小的霜花!
张天师须发皆张,道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清气,与星陨之铁散发出的邪煞之气正面抗衡。他脚下的青石砖,竟被踏出数个浅浅的脚印!
“殿下!就是此刻!请以心头血,滴于‘镇煞位’!”张天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压力极大。
萧谨言毫不犹豫,拔出腰间乌啼剑,剑锋在左手掌心一划!殷红的鲜血涌出,他快步上前,看准符阵中一个特定的位置,将带血的手掌按了下去!
鲜血渗入符纸,瞬间被吸收。紧接着,一股堂皇、威严、中正平和的气息,从萧谨言的血脉中透出,融入符阵!
星陨之铁的震颤陡然一滞!表面的暗红纹路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剧烈波动、退缩。张天师抓住机会,桃木剑连连点出,每点一下,就有一枚新的金色符印烙印在星陨之铁表面。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咒音再变!
这一次,星陨之铁不再抗拒。那层暗红纹路被强行压制、剥离,化作缕缕黑红烟气,从金属表面升腾而起,却被上方的立体符阵牢牢锁住,无法逸散。
张天师剑尖一挑,指向密室角落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贴满了符箓的陶瓮:“收!”
黑红烟气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嘶叫着投入陶瓮之中。张天师迅速盖上瓮盖,贴上三道紫金色符箓封印。瓮内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但很快就平息下去。
而石台上的星陨之铁,此刻终于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银灰色的金属表面,那幽蓝色的星辰光泽重新浮现,清冷、纯净、深邃,再没有半分邪气。只是在那光泽深处,隐隐多了一丝极淡的金色脉络,那是萧谨言的血脉龙气与道家符法结合后,留下的特殊印记。
张天师长吁一口气,身形晃了晃,被快步上前的吴管事扶住。他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消耗极大,但眼中却充满欣慰:“成了!虽然只是初步净化压制,但其中的邪煞本源已被封印,其‘破煞星辰金’的本质得以重现。接下来三日,贫道会以龙虎山镇山秘法日夜温养,不断加固封印,激发其正能。血月之夜,当可一用!”
萧谨言看着掌心已经自行止血、只留下一道浅痕的伤口,又看向那块恢复纯净的星陨之铁,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有劳天师了。如此一来,南疆那边,‘三才’已得其二。”
他转向吴管事:“吴叔,传令秘库,将‘玄阴真水’的封存位置和开启密匙,告知张天师。再调一队绝对可靠的皇家暗卫,由天师直接指挥,负责守护此二物直至血月之夜。”
“是。”吴管事应下,又迟疑道,“殿下,那您之前说的,若南疆异变,授权天师携带二物前往边境接应林将军之事……”
“照旧准备。”萧谨言语气平静,“但本王希望,用不到那份授权。”
他说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喉间泛起淡淡的腥甜。吴管事和张天师脸色都是一变。
“殿下,您必须立刻休息!”张天师正色道,“净化星陨之铁已耗去您不少精血元气,若再强撑,恐伤及心脉根本!”
萧谨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却在起身时微微晃了一下。吴管事连忙上前搀扶。
“本王心中有数。”萧谨言借着吴管事的搀扶站稳,目光却越过密室墙壁,仿佛望向了南方遥远的天际,“只剩三日了。林肃,你可一定要……坚持住。”
乌啼剑在他腰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温暖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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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血月前第三日,黄昏。
城西的望楼是全城最高的建筑之一,与烽火台相邻,负责了望城外敌情,传递信号。此时正值守军换防,一队精神抖擞的士兵顺着阶梯登上望楼,接替了值守一日的同袍。
“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新上任的什长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声音洪亮,“北狄崽子这两天闹得凶,保不齐晚上又要来骚扰。眼睛都给我放亮些,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敲钟示警!”
“是!”士兵们齐声应诺,各自就位。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望楼底部堆放杂物的阴影角落里,几个比巴掌略大、用油纸和泥土密封的罐子,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木柴堆与墙根的缝隙中。一根浸过油脂的细绳从罐口引出,沿着墙角阴影,一直延伸到十几丈外一处废弃水沟的排水口。
天色渐暗,望楼上点起了火把和风灯。城西这一片,除了守军巡逻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号令声,显得格外安静。
距离望楼约两百步的一间临街店铺二楼,窗户开着一道缝隙。暗卫丙十二透过缝隙,死死盯着望楼方向,已经一个时辰没有动过了。他肩膀的伤口还在作痛,但比起疼痛,心中的焦灼更甚。
从昨日改变策略转为定点监控后,他带领的暗卫几乎监控了城内所有药铺和可能的补给点,却依然没有发现“五号”的踪迹。这个人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但丙十二坚信他还在城内,而且一定在策划着什么。
“头儿,西街第三巡逻队回报,无异常。”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汇报。
“继续盯着。重点还是粮仓、武库、水源和……”丙十二顿了顿,目光扫过望楼和烽火台,“这些关键哨塔。我总觉得,他们如果要制造大乱子,不会选普通民宅或商铺。”
“是。”
就在这时,丙十二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在望楼底部那片堆放杂物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火星一闪而逝!紧接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普通柴火燃烧的刺鼻气味,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不好!是火油和硫磺的味道!”丙十二低吼一声,“立刻发信号,通知望楼守军检查底部杂物堆!快!”
他身边的暗卫反应极快,一枚响箭带着尖锐的哨音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绿色火焰!
望楼上的守军被惊动,纷纷探头。那名络腮胡什长反应最快,立刻喝道:“下面怎么回事?去两个人看看!”
然而,已经晚了。
“轰!轰!轰!”
接连几声沉闷的爆炸从望楼底部传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那种闷在罐子里的爆燃声!但紧随其后的,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那些被塞在杂物堆里的罐子,里面显然混合了火油、硫磺和其他助燃物,爆炸的威力不大,但引燃的效果极佳!堆积的木柴、废弃的草席、甚至一部分木质结构的望楼基座,瞬间被点燃!
火势蔓延极快,顺着木质阶梯向上蹿去!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
“走水了!望楼走水了!”惊恐的呼喊声划破了夜空。
“快救火!”络腮胡什长目眦欲裂,指挥士兵们取水灭火。但火势起得太快太猛,寻常的水桶根本无济于事!
更糟糕的是,相邻的烽火台也受到了波及!火星被夜风吹拂,落在烽火台堆积的备用狼粪和柴薪上,同样引发了燃烧!
城西顿时大乱!救火的呼喊声、百姓惊慌的跑动声、士兵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几乎小半个平州城都能看见!
就在这片混乱中,几条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悄然撤离。他们动作迅捷,熟悉巷道,巧妙地避开了赶来救火和维持秩序的士兵队伍。
其中一条黑影,肋下似乎带着伤,动作稍显迟滞,在翻越一道矮墙时,脚下踩碎了一块松动的瓦片。
“咔嚓”一声轻响,在嘈杂的环境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一直死死盯着混乱现场、如同猎鹰般搜寻目标的丙十二,却猛然转头,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看到了那条翻过矮墙、即将没入另一条小巷的黑影!
“找到你了!”丙十二眼中寒光爆射,“追!发信号,让三组、五组从两侧包抄那条巷子!其他人跟我来!”
他率先从二楼窗口跃下,落地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数名暗卫紧随其后。
平州城的夜,被火光和追捕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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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废弃染坊的地窖中,“五号”背靠着冰冷的土壁,急促地喘息着。肋下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而崩裂,鲜血渗透了包扎的布条,带来阵阵刺痛。
外面隐约传来搜捕的呼喝声和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他知道自己暴露了,暗卫已经盯上了这片区域。
地窖里除了他,还有三名手下,此刻都紧张地握着兵器,看向他。
“大人,暗卫搜过来了,怎么办?”一名手下声音发颤。
“五号”深吸一口气,压下痛楚和心中的恼怒。望楼的火放成了,混乱也制造了,但他的撤离路线被预判,还是被咬住了。萧璟手下的暗卫,果然难缠。
“慌什么。”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地窖有别的出口,通向隔壁街的污水渠。你们三个,从那边走,分散撤离,按备用计划出城。”
“那您呢?”手下问。
“我?”五号低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匣,匣子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我留下,给追兵们一份‘大礼’。圣教大业,总需要有人牺牲。你们的任务,是把平州今晚的‘热闹’,准确传到该知道的人耳朵里。快走!”
三名手下对视一眼,都知道留下必死无疑,但眼中狂热更盛,齐齐躬身:“为圣教尽忠!”
他们迅速钻进地窖角落一个被破木板虚掩的洞口,消失不见。
五号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搜索声,轻轻打开黑色木匣。匣内,是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漆黑、仿佛有粘稠液体在内部缓缓流动的珠子。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散发出来。
他取出一枚,握在掌心,闭上了眼睛,开始低声吟诵一段拗口而邪恶的咒文。黑色的珠子随着咒文,开始微微颤动,表面的粘稠感越来越强,仿佛随时会融化。
地窖入口处的木板被猛地踹开!火把的光亮照射进来!
“在这里!”暗卫的厉喝声响起。
丙十二当先冲入,手中短弩抬起,瞬间锁定背靠土壁、手中握着黑色珠子的五号!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丙十二厉声道,同时打了个手势,身后暗卫散开,封死所有角度。
五号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丙十二,蒙面黑布后的嘴角似乎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晚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黑色珠子拍向自己的胸口!
“噗!”
一声轻响,珠子竟直接没入了他的体内!五号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双眼瞬间变得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眼白!一股远超之前的阴冷、暴虐、充满死亡气息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吼——!”
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五号喉咙里迸发!他原本受伤萎靡的气息陡然暴涨,身体也似乎膨胀了一圈,将衣衫撑得紧绷!
“小心!他用了邪法秘药,强行提升实力,但撑不了多久!围杀他!”丙十二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情况,短弩连发三箭,直取五号面门、咽喉和心口!
五号(或者说,此刻已被邪药控制的怪物)不闪不避,双臂一挥,竟将弩箭直接扫飞!箭矢撞击在他手臂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他双脚猛蹬地面,如同炮弹般冲向丙十二,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漆黑的手爪带着腥风,直掏心窝!
丙十二临危不乱,侧身避让,手中短刀反撩对方手腕。同时,周围数名暗卫也同时出手,刀光剑影从各个角度袭向怪物!
地窖内,一场惨烈的厮杀瞬间爆发!
怪物力大无穷,悍不畏死,且皮肤坚韧异常,寻常刀剑难伤。但暗卫配合默契,招式狠辣,专攻关节、眼睛等薄弱之处,一时竟缠斗不下。
丙十二在交手数合后,窥得一个破绽,刀光一闪,狠狠斩在怪物先前肋下的伤口处!
“嗤啦!”
布帛撕裂,皮开肉绽!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喷溅而出!
怪物吃痛,发出更加狂暴的吼叫,攻势愈发疯狂。但丙十二敏锐地察觉到,怪物的动作开始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凝滞,眼中疯狂的黑光也开始明灭不定。
“药效要过了!加把劲!”丙十二喝道。
暗卫们精神一振,攻势更急。终于,在怪物一次扑击落空、身形踉跄的瞬间,两把短刀同时刺入了他的后心和小腹!
“呃啊——!”怪物身形僵住,眼中的黑光迅速褪去,变回浑浊的眼球。他低下头,看着从胸前透出的刀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圣……教……万……”最后几个字含糊不清,他向前扑倒,彻底没了声息。
丙十二走上前,用刀尖挑开他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苍白扭曲、约莫四十余岁的男人面孔,平平无奇,只有眉心处一个仿佛被烙铁烫出的、扭曲如荆棘的黑色印记,显得格外刺眼。
“果然是‘荆棘之眼’的疯子。”丙十二啐了一口,蹲下身快速搜查尸体,除了那个已经空了的黑色木匣,再无他物。
“头儿,另外三个从那边洞口跑了,追不追?”一名暗卫指着角落的洞口。
丙十二摇摇头:“来不及了,他们既然有准备,肯定有接应。清理现场,把尸体带回去交给殿下。另外,立刻上报,望楼火势如何?可曾控制住?伤亡如何?”
一名暗卫匆匆出去查探,很快返回:“火势已控制,但望楼烧毁近半,烽火台也有损毁,正在抢修。守军伤七人,无百姓伤亡。陈老将军已调兵加强全城警戒,尤其各处要害。”
丙十二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虽然击杀了“五号”,但望楼被焚,烽火台受损,城内的混乱已经造成。而且,跑掉的那三个,一定会将消息传递出去。北狄的骚扰,城内的破坏,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目的——牵制平州,为南疆的行动打掩护。
他望向南方暗沉的夜空,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血月……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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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平州城在混乱后逐渐恢复秩序,但紧张的气氛弥漫全城。萧璟站在被烧得焦黑的望楼前,听着陈老将军和丙十二的汇报,面沉如水。
京城,靖王府密室中,张天师不眠不休,继续以秘法温养星陨之铁,萧谨言则在服用了安神汤药后,被吴管事强硬地按在榻上休息,手中却依然紧紧握着那份来自南疆的密报。
南疆炎谷,林肃与甲三在苍梧猎手抵达后,悄然潜入了瀑布后的缝隙,进行了一次有限但至关重要的探查。
缝隙深处,热力蒸腾,水声轰鸣。在曲折前行约百丈后,他们抵达了一处被地下热泉冲刷出的天然石窟。石窟上方,隐约可见巨大锁链的阴影和微弱而扭曲的暗红色光芒透下——那里,正是沸水潭悬浮平台的正下方!
林肃站在石窟中,仰头望着那来自邪阵的光芒,离火之精在怀中微微发热,仿佛感应到了宿敌的存在。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两日后,就在此地,决一胜负。”
血月前第三日,在火光、厮杀、秘法与无声的潜行中,终于过去。
距离那轮赤月凌空,只剩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