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这几天有点怪。具体哪里怪,老百姓说不清楚。就是觉得……看东西有点费眼睛。
比如东市那家绸缎庄,昨天还挂着素雅的青布幌子,今天突然换成了大红配大绿的鸳鸯戏水图——那鸳鸯画得像两只浮肿的鸭子,眼睛还一大一小。
再比如西街那座老牌坊,好端端的对称结构,一夜之间左边比右边矮了三寸。也不是塌了,就是……矮了。工匠去量,尺子没问题,眼睛也没问题,可牌坊就是不对称了。
还有人们的穿着。明明都是平常的粗布衣服,颜色搭配却突然变得极其刺眼:王大妈穿了件枣红上衣配翠绿裙子,她自己还觉得挺美;李大爷把棕褐色的裤子扎进了靛蓝色的袜子里,露出半截小腿,走路带风。
朝歌百姓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对方今天穿得有点“特别”,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每件衣服单看都没问题,就是凑在一起让人眼睛疼。
“这风水……是不是出问题了?”茶馆里有人小声议论。
“我今早出门,差点撞到墙——那墙明明在那儿,可我眼睛就是告诉我它不直!”
“我媳妇非要穿那件粉褂子配紫裤子,我说不好看,她还骂我……”
百姓们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蹲在客栈房间的桌子上,捧着一个插着孔雀羽毛的混沌珠,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小娲这玩意儿太绝了!”奶娃娃重新回到君昊意识里,还在那里拍大腿,“你看外面!那牌坊!那衣服!哈哈哈哈!小屁孩现在肯定要疯了!”
君昊小朋友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正坐在床边,晃着两条小腿。他手里也拿着一个小玩意儿——一块五彩石碎片,上面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文。
“奶娃娃叔叔,这个东西……真的会让那个小坏星星看不见我们吗?”君昊小朋友好奇地问。
“不是看不见,是让他看得难受。”奶娃娃解释,“就像你吃饭的时候,有人在你旁边吧唧嘴,还吃得满脸都是——你还吃得下去吗?”
君昊小朋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皱起小鼻子:“吃不下。好恶心。”
“对!就是这个道理!”奶娃娃憋着笑继续解释:“现在整个朝歌城都是‘吧唧嘴’现场,那小屁孩监测起来肯定效率大减。来来,你把那个碎片握紧,跟我念咒语——记住,要念得特别癫,特别投入!”
君昊小朋友点点头,双手握住五彩石碎片,闭上眼睛,开始念奶娃娃教他的咒语:
“五彩斑斓的黑!左右对称强迫症!红配绿赛狗屁!黄金比例去死去死!”
这咒语本身没有任何法力,但它是一个“钥匙”——用来激活美学干扰器和规则冲突干扰器的共鸣。咒语念得越癫,干扰效果越强。
君昊小朋友念得很认真,小脸憋得通红,声音越念越大:“不对称才是美!杂乱无章万岁!撞色撞到眼瞎!哈哈哈哈!”
隔壁房间的哪吒探进头来,一脸惊恐:“大哥……你这是教他念的什么玩意儿?我怎么听着这么瘆人呢?”
杨戬也跟过来,天眼微睁,扫了一眼君昊手里的五彩石碎片,又看了看窗外扭曲的牌坊和路人刺眼的衣着搭配,嘴角抽了抽:“前辈……这手段,是不是有点……过于别致了?”
“别致才有效!”奶娃娃在君昊识海里得意,“你们等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话音刚落,站在墙角一直很安静的小无咎,忽然晃了一下。
小无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数据流突然开始乱窜。他抬手按住额头,眉头罕见地皱了起来。
“检测到……高浓度美学污染数据……视觉信息处理模块……过载……”他说话有点卡顿,像老旧的机器,“逻辑判断……受影响……建议……远离干扰源……”
君昊小朋友停下念咒,担心地看着他:“小无咎哥哥,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奶娃娃在识海里解释,“美学干扰器对任何有‘审美偏好’的意识都有效。小无咎虽然平时像个人形计算机,但他毕竟是感性意识肉身容器,所以……他也中招了。”
小无咎晃了晃,扶住墙壁才站稳。他看着君昊手里的五彩石碎片,又看了看窗外,眼神有点迷茫:“那个穿粉配紫的人类女性……按照色彩学理论,这种搭配的视觉舒适度应该是负值……但我为什么……觉得有点想再看一眼?”
哪吒和杨戬对视一眼,默默后退了一步。
他们觉得,这干扰器可能不止对天道有效。
摘星楼偏殿。
小号天道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蜜水,但没喝。他眉头皱得紧紧的,盯着窗外街景。
他的视野里,整个朝歌城被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数据滤镜”。建筑线条扭曲但符合结构力学,色彩冲突但都在色谱范围内,声音嘈杂但分贝值正常。
一切都“合规”,但一切都“不对劲”。
“美学干扰。”小号天道低声说,“有人在朝歌启动了美学干扰器。原理是通过混沌珠承载矛盾美学规则,以孔雀羽毛作为载体……女娲的手笔。”
他喝了一口蜜水,甜味在嘴里化开,但这次没带来愉悦感。因为就在他喝水的瞬间,窗外飞过一只鸟——那鸟的羽毛配色是荧光粉配屎绿色,飞行的轨迹还是左右不对称的S形。
小号天道的眼角抽了一下。
作为天道分体,他复制了感性意识对“美”的感知和偏好。而现在,朝歌城正在用最大的恶意强奸他的审美。小号天道的手指抖了一下。
更糟的是,除了美学干扰,还有规则冲突干扰。
就在刚才,他监测到南街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个小孩在街边踢毽子,毽子飞到了摊贩的货架上。按“物体抛物轨迹规则”,毽子应该落下。按“摊贩货物摆放稳定性规则”,货架不应该倒。
结果两个规则同时生效——毽子在空中悬停了三秒,货架晃了晃但没倒,然后毽子以违反抛物线的直角转折掉进了水沟。
这事件本身影响不大,但为了调和这两个冲突规则,小号天道消耗的算力足够他监测整个朝歌城三个时辰。
“双重干扰。”小号天道放下杯子,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动作是他新学的,感性意识模块告诉他,这叫“缓解不适”,“女娲和源初意识联手了。他们想在我监测能力下降的窗口期做点什么。”
他试着集中注意力,想过滤掉那些“不协调”的数据。但越集中,那些歪斜的建筑、刺眼的颜色就越往他脑子里钻。
小号天道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理不清,还扎人。
“效率下降……”他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动作也是复制来的,“持续时间……未知。”
看着朝歌城在夕阳下显得光怪陆离:那歪斜的牌坊,那刺眼的衣着,那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街景……
小号天道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了。
眼不见为净。
至少今天,他不想再看朝歌了。
朝歌城门外。
伯邑考的车队缓缓停下。
这位西伯侯长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俊,穿着素色长袍,头上戴着孝布——他是来替被囚禁的父亲赎罪的,姿态放得很低。
守城门的士兵检查了文书,挥手放行。
车队刚要进城,突然,从城门旁的小巷里,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穿着一身青不青褐不褐的破衣服,头发有点乱,小脸上沾着灰。他跑得飞快,直直冲向伯邑考的马车。
“爹爹——!”
小孩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带着哭腔,“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伯邑考一愣,掀开车帘。
小孩已经跑到马车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只小手死死抱住伯邑考的腿,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是君昊小朋友,他正按照奶娃娃教他的剧本,全力表演。
“爹爹!我是昊昊啊!你不认得我了吗?”君昊小朋友用力眨巴眼睛,泪水真的滚了下来——这倒不是演的,他刚才在巷子里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可疼了。
伯邑考完全懵了。他低头看着这个抱着自己腿的小孩,又看看周围——车队的人都愣住了,守城的士兵也凑过来看热闹。
“小朋友,你……”伯邑考试图把腿抽出来,但小孩抱得太紧,“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爹。”
“你就是!”君昊小朋友哭得更凶了,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娘亲说爹爹去很远的地方干活,穿白色的衣服,戴白色的帽子,长得特别好看——就是你!”
他这话半真半假,奶娃娃确实跟他说过伯邑考的特征,但“长得特别好看”是君昊小朋友自己加的——他觉得这个哥哥真的很好看,比幼儿园所有小朋友的爸爸都好看(亲爹除外)。
周围开始有人议论。
“这孩子真可怜……”
“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怕是孤儿吧?”
“但他说得挺真,你看他哭得多伤心……”
伯邑考脸都红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他蹲下身,想扶起小孩:“小朋友,我真的不是你爹爹。我是西岐来的,我叫伯邑考……”
“你就是爹爹!”君昊小朋友干脆整个人挂在他腿上,“爹爹不要昊昊了吗?昊昊很乖的!昊昊会自己吃饭,会自己穿衣服,还会背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了。
伯邑考哭笑不得,他想叫人把这孩子拉开,但看着那双金色的大眼睛和满脸的泪水,又有点不忍心。
就在这时,奶娃娃在意识里紧急指挥:“好了!哭够了!现在进入第二阶段——装晕!”
君昊小朋友收到指令,眼睛一翻,身体一软,“咚”地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呀!孩子晕过去了!”
“快!快救人!”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伯邑考也慌了,赶紧把小孩抱起来:“快!进城!找大夫!”
车队匆匆进城,原本计划直接去驿馆,现在改道去医馆。
城门角落里,奶娃娃的虚影飘在空中,看着远去的车队,满意地点点头。
“计划通!”他在意识里对无咎说,“成功拖延至少一个时辰!等伯邑考在医馆安顿好,再去王宫就晚了——狐狸姐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等他一进宫就把他‘保护’起来!”
无咎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但听起来有点……卡顿:“干…干扰器效果…过强。我的分析…系统…也受到影响。建议…尽快…关闭…”
奶娃娃这才想起来,无咎也被干扰了。
“哎呀,差点忘了!”他挠挠头,“等伯邑考安全了再说!反正现在小号破烂货应该也在头疼,没空管我们!”
他看向王宫方向,嘿嘿一笑。
“朝歌美学灾难日,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