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坟其实不在轩辕坟。
这个秘密朝歌城里没几个人知道。那处所谓的“轩辕坟”入口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狐狸窝，在王宫地下——一条蜿蜒曲折、布满隐匿阵法的地道深处，连接着一处天然的地下石窟。
石窟里没有骷髅，没有棺材，反而布置得相当舒适。柔软的干草铺成床，石壁上挂着织锦，角落里堆着竹简和龟甲，甚至还有个小灶台，上面炖着一锅香气四溢的……鸡汤。
对，鸡汤。
此刻，附身于苏妲己肉身的九尾狐，正盘腿坐在干草床上，双手捧着一片温热的龟甲。龟甲上流光闪烁，显示着不久前发生在后巷的影像——从琵琶精扭捏作态，到姜子牙举起砚台，再到那声结结实实的“咣当”。
画面最后定格在玉石琵琶精额头上那个方方正正、还在冒烟的凹痕上。
石窟里安静极了。
只有灶台上那锅鸡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蒸腾，香味弥漫。
九尾狐盯着龟甲，眼睛一眨不眨。她身后，九条毛茸茸的虚影尾巴原本放松地垂着，此刻慢慢竖了起来，一根，两根……最后九条尾巴全都绷得笔直，尾梢的毛一根根炸开。
“小妹……”
石窟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灶台里的火苗摇晃着缩成一团，石壁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们……”九尾狐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砚台？”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属于苏妲己的那张绝美脸庞，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瞳孔收缩，泛起妖异的金色竖瞳，她一把将龟甲摔在地上！
“砰！”
龟甲没碎，但深深嵌进了石地，影像消失了。
“玄门……玉虚宫……姜子牙……”九尾狐站起来，九条尾巴在身后狂乱地舞动，带起阵阵阴风，“好，好得很！我妖族蛰伏这么多年，你们还是不肯放过！连我最后一个小妹都要杀！还用……还用砚台拍死？！”
她简直要气疯了，那可不是普通的玉石琵琶精，那是她结义的三妹！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修为也不高，但那是她从轩辕坟带出来、相依为命几百年的亲人！
共享这具身体的苏妲己意识也被惊动了，在识海里弱弱地问：“姐姐，怎么了？谁死了？”
“三妹！玉石琵琶！被一个叫姜子牙的牛鼻子老道，用砚台活活拍死了！”九尾狐在识海里咆哮，“就在朝歌！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苏妲己的意识沉默了一下，然后也涌起悲伤和愤怒：“姜子牙……是比干今天提到的那个人？那个昆仑山下来的？”
“就是他！”九尾狐咬牙切齿，“比干还推荐他入朝为官！说什么‘大才’、‘可助社稷’！助个屁！他们分明是一伙的！玄门和天界神族早就勾结起来了，这是要对我妖族赶尽杀绝！”
她越想越觉得对。这些年，神族对妖族的追捕就没停过。她和帝辛伪装成昏君妖妃，暗中联络残存的妖族势力，积蓄力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反抗神权，让人族真正自立。可现在，神族的手都伸到朝歌来了！还派了玄门的人打头阵！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九尾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尾巴慢慢收拢，但眼神更加冰冷，“我要报仇。三妹不能白死。”
苏妲己意识担忧道：“可是姐姐，我们现在不能暴露。大王的大计还没完成，朝歌的旧贵族还没清理干净，神族的眼线到处都是……”
“我知道。”九尾狐深吸一口气，灶台里的火苗随着她的呼吸重新旺盛起来，“我不会蛮干。但姜子牙必须死。还有他身边那几个小崽子……一个都别想跑。”
她走到石壁边，取下挂在上面的一卷竹简。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朝歌各方势力的信息。她的手指在“比干”这个名字上点了点，又滑到“司天监”、“钦天监”等位置。
“比干推荐姜子牙入朝，肯定有他的打算。这老东西，七窍玲珑心，看得比谁都清楚。他可能也察觉到神族的手伸得太长了，想借玄门的力量制衡？”九尾狐分析着，冷笑一声，“可惜，他引狼入室了。”
“那我们怎么办？”苏妲己问。
九尾狐眼睛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她重新坐回干草床，尾巴愉快地轻轻摆动——这是她想到坏点子时的习惯动作。
“大王不是一直抱怨，那些旧贵族家的库房总丢东西，却抓不到贼吗？”九尾狐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说，如果姜子牙刚入朝，朝歌就发生连环失窃案，丢的还是各家祖传的宝物、库房的钥匙、甚至……某些见不得光的账本？”
苏妲己明白了：“姐姐是想栽赃给姜子牙？可他刚来，没理由啊。”
“谁说没理由？”九尾狐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虽然她确实是狐狸，“玄门弟子，身怀异术，偷点东西怎么了？再说了，谁规定偷东西一定要自己动手？”
她指了指地下：“咱们轩辕坟里，别的不多，小狐狸崽子可不少。让它们去撒欢，叼点‘纪念品’回来，然后‘不小心’掉在姜子牙落脚的地方附近……不过嘛，在那之前……”
九尾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草屑，眼神变得凶狠。
“我得先给三妹讨点利息。”
王宫，摘星楼偏殿。
小号天道面前的蜜水已经凉了，他没再喝。水镜悬浮着，分成十几个小画面，同时显示着朝歌各处的动静。
他看到九尾狐在石窟里摔龟甲、炸尾巴、咬牙切齿；看到比干回到府中，闭门不出，但书房灯亮到深夜；看到司天监的官员连夜翻找古籍，嘴里念叨着“妖气”、“玉虚”；看到几个贵族府邸加强了守卫，巡逻的家丁增加了三倍。
他还看到，姜子牙一行人在“君昊”带路的客栈住下。哪吒在院子里练习乾坤圈，差点把客栈的柿子树打断；杨戬在房间里打坐，天眼偶尔开阖，似乎在探查什么；雷震子蹲在屋顶，望着王宫方向发呆；“君昊”拉着感性意识肉身在客栈后院玩“捉迷藏”
客栈内
君昊小朋友在识海里打哈欠：“好无聊呀……我想回家找爹爹娘亲……这里都没有好玩的东西……”
奶娃娃边看水镜，边安慰他：“别急别急，马上就热闹了。你看那个狐狸阿姨，尾巴都气炸了，肯定要搞事情。”
“狐狸阿姨？”君昊小朋友想起在补天石秘境见过的那些仙鹿和灵鸟，“是毛茸茸的狐狸吗？她为什么生气呀？”
“因为她的琵琶妹妹被老姜头用砚台拍扁啦。”奶娃娃说得轻松愉快，“所以她可能要来找我们麻烦咯。”
“啊？”君昊小朋友有点担心，“那我们要告诉姜爷爷吗？”
“不用不用，让他自己发现才好玩。”奶娃娃嘿嘿一笑，“再说了，有小无咎在呢，他能提前零点三秒预警，够咱们跑路了。”
第二天一早。
姜子牙是被客栈掌柜的敲门声吵醒的。
“道长！道长！不好了！”掌柜的声音慌里慌张。
姜子牙披衣开门，只见掌柜的脸色发白，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宫里……宫里来人了！是比干大人派来的！说是大王准了大人的举荐，要召您入宫觐见，封……封官！”
姜子牙愣住了。
他昨天才到朝歌，今天就要当官了？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隔壁房间，哪吒探出头来，嘴里还叼着半个客栈提供的粗面饼子：“封官？师叔你要当官了？什么官？大不大？有没有兵权？”
杨戬也走了出来，眉头紧锁：“师叔，此事蹊跷。比干大人昨日才见我们一面，今日就举荐入朝？而且大王这就准了？”
雷震子从屋顶飞下来，翅膀收起：“我刚才看见宫里来的车驾了，好几匹马拉着，挺气派。”
“君昊”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小无咎，一听就乐了：“可以啊老姜头，走马上任了！记得给我弄个闲职，挂名领俸禄的那种！”
小无咎平静地汇报：“比干举荐动机分析：一，确实认可姜子牙能力；二，借玄门力量制衡朝中其他势力；三，观察姜子牙与‘妖妃’互动。帝辛准奏动机：目前数据不足，但与九尾狐共享情报概率较高。建议：赴约，收集更多数据。”
姜子牙心里乱糟糟的，他奉师命下山，是来寻找“天命之人”、助周伐纣的，可不是来商朝当官的。但比干举荐，大王宣召，若直接拒绝，怕是会惹来麻烦。
他看了看手里的帖子，又看了看眼前这帮师侄和“小朋友”，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
半个时辰后，姜子牙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道袍，跟着宫里的使者上了马车。哪吒想跟着去，被杨戬拦住了：“王宫重地，岂是能乱闯的？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马车驶向王宫。街道两旁，百姓好奇地张望，指指点点。有人认出了这是昨天在街角算命的老道，议论纷纷。
“看，那就是用砚台拍死妖精的高人！”
“听说亚相亲自举荐，要入朝为官了！”
“真有本事啊，连妖精都能降服……”
这些议论声飘进马车，姜子牙听得脸上发烫。什么高人，他就是一时情急……不过，百姓似乎对“降妖”一事接受良好，甚至颇为推崇？
马车驶入王宫，宫墙高耸，守卫森严，姜子牙被引到一处偏殿等候。
他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殿外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两个身影并肩走了进来。
左边一人，正是昨日见过的比干，依旧是一身紫色朝服，面容平和。
右边一人，身形高大，穿着玄色王袍，头戴冕旒，年纪约莫四十上下，面容刚毅，眼神锐利——正是商王帝辛。
但姜子牙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帝辛身边那个女子吸引了。
那女子穿着华丽的宫装，容颜绝世，眉眼含笑，依偎在帝辛身旁。她看起来娇弱无害，但姜子牙修道多年，灵觉敏锐，隐约察觉到那美丽皮囊下，隐藏着一股磅礴而诡异的妖气。
更让他后背发凉的是，那女子看他的眼神。
那笑容很甜，眼神却很冷。像冬日的阳光，看着暖和，照在身上却冰寒刺骨。而且，那眼神里还带着……打量？评估？以及一丝隐晦压抑的恨意？
姜子牙心里咯噔一下。
他忽然想起昨天巷子里那只玉石琵琶精。
又想起眼前这位，宫里宫外传闻中的“妖妃”——苏妲己。
一个荒谬的猜测涌上心头。
该不会……
九尾狐妲己看着姜子牙，笑容更甜了，声音软糯糯的：“这位就是亚相举荐的姜道长？果然仙风道骨呢。本宫昨日听闻，道长在街市之上，以一砚台降服了一只玉石琵琶精，真是好本事呀。”
她特别强调了“砚台”两个字。
姜子牙的冷汗，悄悄从额角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