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三清圣境。
云雾在山峦间缓缓流淌,古松奇石静默矗立,偶有仙鹤衔芝而过,留下清越的鸣叫。这里的灵气浓郁而平和,与天庭残破后的焦躁截然不同。
玉虚宫内,玄昊褪去了在天庭时的绝对威严,姿态放低,坐在下首。他面前,三清圣人盘坐于蒲团之上,面容平静,眼眸深处却藏着复杂的思量。
玄昊详细陈述了天庭目前的困境:各部人手短缺,下界秩序已有紊乱之兆,若长此以往,恐生大祸。他语气沉重,言辞恳切,将一界之主的忧虑表现得淋漓尽致。
“故而,”玄昊目光扫过三位圣人,“弟子恳请三位圣人,允准门下那十二位已臻金仙、即将渡劫的弟子,在渡劫功成之后,入天庭效力,授予神职,共匡正道,稳定乾坤。”他特意强调了“正道”与“乾坤”,将天庭的利益与三界大义紧紧捆绑。
玉虚宫内一片沉寂,香炉中青烟袅袅,映照着三清圣人无波无澜的面容。玉清圣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深深的忧虑:“陛下之意,我等明了。只是,入天庭领受神职,便需受天庭规条约束,真灵寄托于封神之榜,前途命运,皆系于天庭……此事,关乎弟子们道途根本,需慎重。”
太清圣人眼帘低垂,拂尘轻搭臂弯,补充道:“况且,陛下与女娲娘娘赌约已立。我等若此时遣弟子入天庭,恐有干涉赌局之嫌,于理不合。”他提及了那个让三清也感到忌惮的“源初之契”。
上清圣人眉头微蹙,没有说话,但显然也对将门下弟子前途交予天庭心存顾虑。他们辛苦培养弟子,是期望其追寻大道,而非成为受制于人的神吏。
玄昊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悲天悯人,“圣人此言差矣。正因赌约已立,更需尽快恢复天庭秩序,方能公正评判。若因人手不足导致三界动荡,岂非让女娲娘娘占了便宜,亦非众生之福?至于弟子前程……”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入天庭,掌神权,护佑三界,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修行与功德?总比……在量劫中灰飞烟灭要好。”他话语中隐隐带着星点威胁,点明了若不顺从,量劫之下,无人可保平安。
他继续施压,描绘着三界崩溃的可怕图景,强调着天道赋予天庭的“正统”地位与责任。软硬兼施之下,玉虚宫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三清圣人沉默着,神念在无声中飞速交流。他们深知玄昊的算计,但天庭瘫痪的后果确实不堪设想。那“源初之契”的约束力如同悬顶之剑,女娲的赌约又添变数。最终,玉清圣人发出一声微妙的叹息。
“罢了,”他抬眼,目光复杂地看向玄昊,“为三界计,此事……我辈应下了。便由老夫执掌,开始攥写‘封神榜’。待弟子们渡劫之后,真灵入榜,听候天庭调遣。”
玄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他起身,郑重行礼:“玄昊代三界众生,谢过三位圣人深明大义!”
离开昆仑山时,玄昊回头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的圣境,心中那股被女娲和“君昊”压制的不快终于消散了些许。
他想着天枢神尊那套“驾驭鹰犬”的理论,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封神榜?不过是一张高级点的卖身契罢了。只要真灵入了榜,还怕这些玄门弟子不乖乖听话?到时候,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变成最听话的“打工仙”。
然而,玄昊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他与三清会谈时,昆仑山某处浓郁得化不开的云海之后,一双闪烁着好奇金光的眼睛,正透过一层源于宇宙本初的力量屏障,悄悄地注视着玉虚宫的方向。
“怪叔叔,奶娃娃,你们看到了吗?坏蛋头子真的来要人了!”君昊的意识在能量屏障里激动地嚷嚷,“他还装得那么可怜!”
【哼,惺惺作态】怪叔叔低沉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回应。
【管他呢,】奶娃娃的声音满不在乎,【他越是这样,后面脸被打得就越响。走走走,这边没意思了,咱们去找那个云华仙子玩!】
与此同时,战神殿内,一如既往的冰冷和空旷。
君羽手持一块光滑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天诛戟。戟身幽暗,反射着他银色的长发和毫无表情的冷峻面孔。殿内只有布料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
他擦得很认真,很专注。可有时,动作会微微一顿。一种空茫感会毫无征兆地袭上心头,仿佛胸腔里缺失了某块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
君羽路过殿内光可鉴人的玉璧,看到镜中自己雪白的发丝,会产生一刹那的疑惑:为何是白色?但这疑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尚未荡开,就被一股更深沉刻骨的意念覆盖——那是被植入灵魂,对魔族的滔天仇恨。这仇恨填满了那处空洞,驱动着他的一切。他是一把完美又冰冷的刀。
而握刀的玄昊,在志得意满之余,偶尔凝视战神殿方向时,眼底也会掠过一丝忌惮。刀越锋利,越要担心,它是否会在某一天,突然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模样。
天庭的中下层神官之间,也开始流传着不安的低语。在回廊下,在值岗的间隙,他们交头接耳。
“听说没有?陛下要去请那些昆仑山的修士来当神仙了!”
“哼,非我神族,其心必异,天庭何时需要外来户指手画脚了?”
“就是,我等神族血脉高贵,岂是那些修炼得来的野路子可比?”
神族内部固有的骄傲和排外情绪,如同暗流般开始滋生,为未来天庭的权力结构埋下了不稳定的种子。
而与昆仑山的肃穆、天庭的暗流汹涌都不同,在远离权力中心的人间,一场画风突变的“偶然”邂逅,正在女娲和“奶娃娃”的联手推动下,悄然上演。
江南水乡的一座小桥边,垂柳依依,河水潺潺。
云华仙子,玄昊的幼妹,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桥墩上,晃荡着双脚。她与她那威严深沉的兄长截然不同,面容娇美,眼神清澈,带着被天庭条规束缚太久后、偷偷溜出来放风的天真和雀跃。
她厌倦了天庭没完没了的宴会、规训和那些神官们虚伪的奉承,趁着兄长忙于与三清会谈、无暇他顾,便悄悄施展法术,溜到了这烟火气十足的凡间。
她好奇地看着桥下乌篷船驶过,听着船娘的吴侬软语,嗅着空气中传来的糕点的甜香,觉得什么都新鲜有趣。
“哎呀!”她玩得兴起,想学着凡间女子折一支柳条,却不小心用力过猛,身子一歪,眼看就要从桥墩上跌落到河里。她吓得闭上了眼,仙法都忘了用。
预想中的落水没有发生。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带回桥面。
云华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润俊朗的脸庞。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书生扶住了她,眼神关切,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文雅气度。
“姑娘,小心。”书生的声音温和,如同这江南的春风。
云华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她连忙站直身体,小声道:“多……多谢公子。”
这书生,自然便是那被安排好的“偶然”。他姓杨,名天佑,目前是这镇上的一名普通书生。当然,他的前世,乃是天庭值守灵霄殿的一位金童,因微末过失被罚下界历劫。此事隐秘,连玄昊都未必记得,却被“奶娃娃”从浩瀚天机中精准地扒拉了出来。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杨天佑微微一笑,目光清澈,“看姑娘面生,不是本地人吧?可是来游玩的?”
“啊……是,是啊。”云华有些慌乱地点头,心思还停留在刚才那瞬间的接触上。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桥边小摊上晾晒的一件衣衫吹落,正好罩在了云华的头上。她“呜”地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扯,却越扯越乱。
杨天佑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帮她把那件衣衫从头上取下来。他的动作轻柔,指尖偶尔不经意地碰到云华的脸庞,让她感觉耳朵尖都在发烧。
“姑娘,无事了。”杨天佑将叠好的衣衫递还给小摊贩,眼中带着善意的笑意。
云华低着头,声如蚊蚋:“又……又麻烦公子了。”
“无妨。”杨天佑看着她羞红的脸颊,觉得这姑娘甚是可爱,便主动提议,“这镇上有一家茶楼的点心甚是不错,姑娘若是不嫌弃,可愿一同前去品尝,也算为姑娘压惊?”
云华的心怦怦直跳,偷偷溜下凡的刺激,加上这突如其来的“英雄救美”和邀请,让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红着脸点了点头。
躲在云层之上,借助“奶娃娃”的力量隐匿身形和气息的君昊,看着桥上手忙脚乱、脸颊绯红的云华仙子和那个彬彬有礼的书生,兴奋地在小本本(意识想象出来的)上记下一笔:目标接触成功!气氛良好!计划通!给坏蛋头子添个外甥的第一步,达成!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坏蛋头子得知自己妹妹被一个“凡人书生”拐跑时,那张可能比锅底还黑的脸。这可比椅子上放黏黏胶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