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在经历先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混战后，显得格外空旷和……破败。
几名仙官正指挥着力士和黄巾力士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地面的裂痕和墙壁上焦黑的法术残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法力对撞后特有的焦糊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丹药味——那是医官们在偏殿紧急救治伤者传来的。
玄昊高踞在御座之上，那张平日里威严尽显的面庞此刻覆盖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他下方，仅存的几位神族核心高层分列两侧，个个脸色凝重，不复往日从容。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力士搬运碎石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从偏殿传来的神将的压抑呻吟，反而更衬得这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
“都说说吧，”玄昊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有点明显的沙哑，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经此一役，我天庭损兵折将，各部空缺几何？日常运转，还能维持多久？”
一位掌管神籍册录的白发老神官颤巍巍出列，手中捧着的玉简似乎有千斤重。“回禀陛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南天门、巡天司、雷部、火部……中下层神将、仙官，折损……折损近七成。
各地山神、土地、河伯，因无人接替或监管不力，已有多处上报出现秩序紊乱之兆。若不能及时补充人手，只怕……只怕不出旬月，行云布雨便要延误，下界监察几近瘫痪，轮回秩序亦恐生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玄昊心上，他深知，一个运转不灵的天庭，不仅意味着统治根基的动摇，更给了女娲和那个麻烦的小鬼更多发难的理由。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深紫色神袍、资历极深的老者，天枢神尊，缓缓出列。他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悠悠开口道：
“陛下，为今之计，常规擢升、培养已远水难救近火。老臣听闻，昆仑山玉虚宫、八景宫、碧游宫门下，三清圣人座下，有众多修为精深、已臻金仙之境的弟子，不日将面临天劫考验，正是可用之才。”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几声细微的抽气声。
另一位较为年轻的神将忍不住开口：“天枢尊上，此议是否欠妥？那十二仙首虽出身玄门正宗，但终究非我神族血脉。让其上天庭，位列仙班，掌一方权柄……万一，万一他们也如当年……”
他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语——万一也像当年神族在妖庭麾下那般，最终反客为主，岂非引狼入室？
玄昊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他何尝没有同样的顾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神族是如何一步步从依附者，利用妖庭的内部矛盾和外部压力，最终窃取天庭权柄的。那段隐秘的历史，是他内心深处既引以为傲又必须严防死守的禁忌。
天枢神尊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非我族类？那又如何？”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在场每一位神族，“入了这天庭，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神魂之内种下禁制，日常行事加以监控，再许以长生、权位这些他们梦寐以求之物。
届时，他们不过是套上了缰绳、拴上了锁链的鹰犬，是听话的狗！有何可惧？难道我堂堂神族，连驾驭几条外来野狗的自信都没有了吗？”
他的话语刻薄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久居上位的冷酷。这番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驱散了部分神族脸上的疑虑，取而代之的是被点醒的狠厉。是啊，控制手段多得是，何必畏首畏尾？
玄昊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放松。天枢的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权衡的天平。当前局势下，维持天庭运转、稳住基本盘是首要任务。至于那些玄门弟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就如天枢所言，既是工具，那就有驾驭工具的方法。
“此言……有理。”玄昊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便依卿等所奏。稍后朕会亲自前往三清圣境，陈明利害，请他们遣弟子相助。”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玄昊的识海深处，一个冰冷、断续、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突兀响起，正是来自那陷入休眠状态的天道意识。
【容器……损坏……严重……感知……人间……阻滞……新容器……尽快……物色……】
这讯息来得突兀，带着一丝……虚弱和急迫。
玄昊心神一凛，天道之前为了追求绝对理性、高效运行，过早且粗暴地剥离了自身的“感性”意识部分，没想到导致了掌控力的下降，更在之前与那“残魂”和“源初意识”的交锋中吃了大亏，被迫陷入休眠。如今，连在人间寻找代行者也变得困难，之前的容器显然已在反噬中彻底报废。
【朕知晓了】玄昊以神念回应，【会尽快为你寻得合适的载体。】
天道的声音沉寂下去，仿佛刚才的传讯消耗了它不少力量。
众神散去后，玄昊独自坐在空旷的宝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的目光穿透殿门，望向了远方那座即便在残破天庭中也依旧散发着肃杀与冷寂气息的战神殿。
他沉吟片刻，屈指一弹，一道金光讯符飞出。
不多时，司命星君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恭敬：“陛下。”
“神魔大战已尘埃落定，”玄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缕自混沌火本源中强行剥离出来的魂魄，处理得如何了？”他问的，正是当初设计让某个神族假扮魔将偷袭“杀死”焰焰时，司命星君暗中分离出的那一部分核心魂源。
司命星君头垂得更低，语气毕恭毕敬：“回禀陛下，已遵照您的旨意，将其投入地界轮回。并已照会阴冥司判官，在其命魂之上，烙下‘天煞孤星’之命格印记。此命格会伴随其生生世世，克亲克友，孤苦无依，不断消磨其心志与残留的本源气运。”
玄昊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问：“南天门巡天镜的布置呢？”
“也已安置妥当。”司命星君回答，“巡天镜与周天星辰大阵残部勾连，只要那混沌火转世之身在任何一界降生，其伴生的微末气运便会被巡天镜自动捕捉、吸收、转化，涓滴不留，以此持续消耗其本源，确保其永无觉醒之日。”
“做得很好。”玄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赞赏，连日来的阴郁似乎都驱散了些许。让混沌火在无尽的轮回中被一点点磨灭，让失去记忆的战神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这才是完美无缺的计划。女娲的赌约？不过是延缓灭亡的徒劳挣扎罢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司命星君谦卑地应道。
玄昊满意地挥挥手，示意他也退下。司命星君再次躬身，步伐沉稳地退出凌霄宝殿，身影消失在殿外尚未完全修复的廊柱阴影中。
就在转身背对大殿的那一刻，司命星君那低垂的脸上，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属于忠臣得到赞赏后的喜悦笑容，更像是……冰冷的嘲讽，一种洞悉一切、暗中织网者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微妙表情。只是这表情一闪而逝，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玄昊独自坐在冰冷的宝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补充人手，控制仙首，寻找天道容器，持续削弱混沌火……一条条计策在他脑中清晰起来。虽然代价惨重，挫折连连，但这盘棋，远未到终局。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掌控一切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