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加入妖庭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激起几圈涟漪后,似乎就慢慢平静了。
他们表现得非常“有用”:一些神族展现出令人叹服的治疗术,帮受伤的妖兵快速恢复;一些神族懂得培育灵植,让妖庭的花园更加繁茂;他们甚至还贡献出几种提升修为的辅助功法,虽然不算顶尖,但也让不少底层妖族受益良多。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一次妖族和巫族因为资源争夺而爆发的激烈冲突中,几位新加入的神族主动请缨,前往斡旋。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说服了巫族的首领和几位长老。
不久后,巫族派来了使者,表示愿意放下过往矛盾,向妖庭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这件事在妖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一些原本对神族加入抱有疑虑的妖族长老,都开始觉得这些神族“识时务”、“有能力”。天帝对神族更是赞赏有加,给予了他们更多的权限和资源。
君昊看着妖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看着那些神族穿着与妖族款式相近、却总感觉哪里不一样的服饰,在各个宫殿之间从容行走,他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感,像水底的暗草,悄悄滋生,却又抓不住具体的形状。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太顺利了?这些神族,好得有点过分?
这天,君昊和几个妖族小伙伴在一条开满紫藤花的悬浮回廊上追逐打闹。一个顶着鹿角的小伙伴不小心把藤球踢飞了,君昊自告奋勇跑去捡。
他跑过回廊的拐角,正好看到一行人从对面走来。是几个神族的仙女,簇拥着一个身影。当君昊看清那个被簇拥的人时,他猛地停下了脚步,手里的藤球“啪嗒”掉在地上。
是织云姨姨!
可是……眼前的织云姨姨,让君昊感觉非常陌生。
他记忆里的织云姨姨,总是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头发松松挽着,脸上带着温柔,略微有点羞涩的笑容,身上也是有一种让他觉得很舒服的、像星光一样宁静的气息。
但眼前的这个“织云姨姨”,穿着一身颜色艳丽、绣着繁复金线的锦缎宫装,头发梳成了华丽的高髻,插着好几支步摇,脸上施了脂粉,嘴色是鲜红艳丽的。
她走路的姿态也不再是以前那种轻缓,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抬高下颌和略显僵硬的端庄。最重要的是,她身上那种让君昊觉得舒服的宁静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觉。
“织云姨姨!”君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迈开小短腿就想跑过去。他想问问她为什么穿成这样,为什么感觉不一样了。
那个“织云姨姨”闻声停下脚步,目光扫了过来。她的眼神落在君昊身上,没有往日熟悉的温度,只有一种毫不掩饰、带着审视和……厌恶的冷光?就像在看一只不小心跑到她华丽衣裙上、脏兮兮的小虫子。
君昊被她看得心里一咯噔,脚步顿在原地。
旁边一个神族仙女立刻上前一步,挡在“织云”身前,语气带着疏离的客气:“这位小公子,有何事?”
“我……我找织云姨姨……”君昊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看着那个完全不理他、已经转开头,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脏的“织云姨姨”,心里又困惑又委屈。
“织云仙子现在有要事在身,不便与小公子叙旧,请回吧。”那神族仙女说完,便和其他人一起,簇拥着那个一言不发的“织云姨姨”快步离开了。
君昊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在回廊尽头,小脑袋耷拉下来。他捡起地上的藤球,闷闷不乐地回去了。
一回到战神府,他就迫不及待地找到玄羽和焰焰,把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玄羽叔叔!焰焰姨姨!我今天看到织云姨姨了!但是她变得好奇怪!她穿得好红好艳,头发梳得好高,脸上还涂得红红的!她都不理我,看我的眼神……好像很讨厌我!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君昊急急地说着,双手也慌慌张张地比划着,“她身上的味道也变了!一点都不像以前的织云姨姨!”
玄羽听完,和焰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伸手揉了揉君昊的头发,语气带着点无奈:“小子,我看你是上次那个噩梦做得太深,还没缓过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看人也看出错觉了。织云仙子或许是心情不好,或者换了装扮你不习惯而已。”
焰焰也柔声安慰:“昊昊,织云姐姐和冥阳……分开了,心里肯定很难过。人难过的时候,是会有些改变的。也许她只是想换种心情,打扮得亮丽一点,让自己不那么消沉。”
君昊用力摇头,坚持自己的内心直觉:“不是的!不是心情不好!她就是不一样了!像……像换了一个人!”他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
看着两人依旧不太相信的样子,君昊瘪瘪嘴,不再争辩,但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焰焰虽然觉得君昊可能是受了噩梦影响,但看他如此坚持,还是留了个心眼。第二天,她特意找了个机会,在花园里“偶遇”了织云仙子。
眼前的织云,确实如君昊所说,一身艳丽宫装,妆容精致,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织云妹妹,许久不见,这身打扮……很是新颖。”焰焰笑着搭话。
织云仙子(?)抬眼看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焰儿姐姐。是啊,人总要向前看。旧时模样,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焰焰顺势问道:“听说你之前……想去北冥?”
织云仙子(?)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她叹了口气,随即垂下眼帘,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怨愤:“是……原本是想去找他。可到了边境才知道……他早已决心与妖庭一刀两断。
非但如此……他……他竟然已经和族中一位优秀的女子完婚了!我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她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既然如此,我还惦念过去做什么?不如彻底忘了,重新开始。”
她这番说辞,情真意切,逻辑上也说得通——因爱生怨,决定改变自己,忘掉旧情。
焰焰听着,暗自用神念感知了织云仙子(?)身上的气息,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还生出几分同情,又安慰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回来后,焰焰把织云的话转述给了玄羽和君昊听。
“看吧,我就说你是想多了。”玄羽对君昊说道,“织云仙子是受了情伤,所以才性情大变。她说的北冥之事……虽然令人唏嘘,但也合情合理。”
君昊皱着小眉头,努力消化着这些话。冥阳叔叔和别人结婚了?所以织云姨姨才这么伤心,变得这么奇怪?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还是在说:不对,还是不对!感觉不对!
他想起梦里织云姨姨自尽前看冥阳叔叔的眼神,那不是怨恨,是悲伤和绝望!和现在这个“织云姨姨”眼里的冷漠和厌恶完全不一样!
“玄羽叔叔!”君昊突然抓住玄羽的衣袖,仰着小脸,眼睛里带着恳求,“我想冥阳叔叔了!我们……我们去北冥看看他好不好?就去看一眼!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去验证梦里和现在这些“不对劲”的方法。
玄羽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他拉开君昊的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行!昊昊,别胡闹!”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天帝已经下了严令,獓因族叛出妖庭,任何人不得与之来往!整个妖庭上下,严禁踏入北冥地界半步!这是禁令!谁都不能违反!”
君昊看着玄羽严肃的侧脸,又看看焰焰无奈的眼神,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禁令……不得踏入北冥……
为什么?为什么连去看一眼都不行?
北冥,冥阳叔叔,织云姨姨的“变化”,还有那些加入的神族……所有这些碎片在他小小的脑海里盘旋,交织成一个越来越大,让他感到不安的谜团。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掩盖在了那片被列为禁地,到处是冰雪的苦寒之下。而他,似乎是被唯一一个察觉到不对劲,却又因为是个“小孩子”而无力做些什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