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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九年深秋,重庆的雨像是老天爷哭不尽的泪,细密而冰冷,执着地往人骨头缝里钻。凌啸岳将黑色风衣的领口立得更高些,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遭。冰冷的雨丝打在锃亮的军靴边缘,溅起点点水花,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青石板路上便留下一串规律而沉闷的水声,仿佛与这压抑的天气达成了某种阴郁的共鸣。

警察总局那栋灰色的砖墙建筑,在弥漫的雨雾中像一头蛰伏的史前巨兽,沉默地吞噬着光线与声息。门口站岗的伪警察抱着步枪,瑟缩着脖子,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似乎想将整个脑袋都缩进衣领里。当他瞥见凌啸岳身上那套笔挺的少校制服时,原本就佝偻的身子更显卑微,投来的目光里混杂着敬畏、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凌少校,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值班室的老警察见凌啸岳推门而入,慌忙从吱呀作响的木椅上起身,动作仓促间,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他那顶旧警帽下,是一张饱经风霜却又透着几分油滑的脸。墙上那盏昏黄的灯泡,让他胸前铜制警徽反射出的光芒也显得有气无力,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光。

凌啸岳从风衣内袋掏出烫金的身份证件,动作简洁而优雅。他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那行小字上轻轻一叩,声音如同淬过寒冰的钢铁,不带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秦队长让我来调几份档案。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老警察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眼角余光却精准地扫过值班室墙上那面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三点十五分。他心中了然,这个时辰,正是档案科那帮人昏昏欲睡、警惕性最低的松懈时段,也是他与老方约定的最佳接头时间。

穿过弥漫着浓重消毒水味的长廊,两侧的办公室里传来隐约的打字声和压抑的咳嗽声,像是困兽在牢笼里发出的沉闷喘息。凌啸岳的皮靴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在这相对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响亮,笃、笃、笃,每一声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一场无声暗战,敲打着紧张的前奏节拍。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峻,步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精确计算着距离。

终于,他在挂着档案科木牌的房门前停下脚步。那木牌边缘有些磨损,油漆也剥落了些许,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凌啸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抬手敲了三下门。节奏却故意打乱,是两长一短——这是老方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他的暗号,代表着情况紧急,需单独接触,且可能存在危险。

门内先是传来一阵细微的纸张翻动声,沙沙,沙沙,像是老鼠在黑暗中活动。随后,是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一声,轻微得几乎要被外面的雨声淹没。门缝里先探出半张脸,是沈煜默。他那双总是覆着一层薄雾、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睛,在看到凌啸岳的瞬间,瞳孔微微一凝,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暗流涌动。他侧身让开通道,低沉地说了声:请进。

凌啸岳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过这位档案员。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却依旧整洁。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用发油固定得纹丝不乱,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比重庆的深秋还要冷冽几分,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凌啸岳知道,这只是他的保护色。

凌少校?沈煜默的声音像是久未上油的门轴,转动时带着点沙哑,像蒙着层砂纸,今天的调档预约名单里,并没有您的名字。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凌啸岳注意到,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拂过办公桌边缘,那里立刻传来一声轻响,是一个金属铅笔盒不慎坠地的声音。

凌啸岳心中一凛!这是警告!沈煜默在用这种最隐蔽的方式告诉他:房间里有监听设备!他瞬间明白了老方暗号中可能存在危险的含义。

凌啸岳反手轻轻关上门,动作自然流畅,同时,军靴故意在地板上蹭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以此短暂掩盖关门的动静。他用眼角余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视整个房间。四周,高大的档案柜林立,如同一块块沉默的墓碑,直抵天花板,将空间切割得逼仄而压抑。空气中漂浮着尘埃与旧纸张混合的特殊味道,那是时间沉淀下来的气息,带着一丝腐朽的霉味。他的目光如雷达般搜寻,最终定格在东南角的铁皮柜上——一盆半死不活的文竹蔫蔫地立在那里,几片枯黄的叶子无精打采地垂着,而在那文竹浓密的枝叶背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金属反光点,正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找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走向靠窗的档案架,那里正对着外面的街道,雨声淅淅沥沥,可以最大程度地掩盖他们的谈话声。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谈话环境,哪怕只是心理上的慰藉。

秦队长说,码头那起走私案,有些疑点需要核实。凌啸岳背对着门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同时,他的手指看似漫无目的地划过标着民国二十九年商业纠纷的卷宗盒,特别是孙志远商会那批的西药。西药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这是沈安娜冒险从现场观察到的关键线索,官方记录中本该详细列出的药品清单,竟然不翼而飞,如同人间蒸发。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沈煜默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阴沉的天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弯腰,从最底层的档案柜里抽出一叠厚厚的卷宗,手指在其中几份上若有若无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犹豫:按规定,调取这些档案需要秦队长的亲笔签字......他的话语不紧不慢,符合一个刻板档案员的身份。说话间,他手中的三份牛皮纸档案突然地一声从指间滑落,不偏不倚,恰好散落在凌啸岳的脚边。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传递情报的方式之一——意外掉落。

凌啸岳心中了然,立刻弯腰去捡。就在两人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档案边缘的那一刹那,他们的指尖短暂地触碰在了一起。沈煜默冰凉的指尖,带着档案纸张的粗糙质感,以一种快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在他的手背上快速而急促地敲击了三下——长短长!这是摩斯密码中的SoS!

这个突如其来的信号,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凌啸岳的心脏,让他的心脏骤然收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SoS!这代表着沈煜默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他已经暴露了!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传递情报!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与担忧,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握着档案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否则不仅救不了沈煜默,连他自己也会暴露。

多谢。凌啸岳直起身,不动声色地将三份档案摊在靠窗的阅览桌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过纸面。

最上面那份标注着码头仓库火灾事故的卷宗里,几张现场照片已经泛黄,角落处有明显被火烤过的黑色焦痕。凌啸岳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窗外微弱的光线恰好照射在照片上,在那焦痕的阴影里,隐约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徽记轮廓——大东亚共荣协会!果然,这起火灾并非意外,而是日本人的手笔!

中间那份是孙志远的工商登记档案,里面详细记录了他的产业和资金往来。凌啸岳快速翻阅,在一堆枯燥的数字和条文中间,夹着一张被撕成两半、又勉强粘合起来的轮船提单。他的目光落在日期上——民国二十九年七月六日。这个日期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恰好与三个月前军统设在码头附近的一个中转站遇袭的时间完全吻合!孙志远,这个商人果然不简单!

最底下那份档案最是可疑。封皮上工工整整写着民国二十八年洪灾赈济物资清单,看起来与码头走私案风马牛不相及。但凌啸岳打开一看,里面却夹着近期几起意外事故的原始调查报告——仓库管理员离奇坠楼、报关行老板突发急病身亡、码头工人意外溺水......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他的心沉了下去,继续翻看,在第三页的右下角,用极淡的铅笔写着一个极小的字,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林?林秀雅!孙志远的秘书,沈安娜一直怀疑的那个内鬼!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凌啸岳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关键信息牢牢记住。同时,他用右手食指的指甲,在这些关键页码的边缘,轻轻划出一道微不可查的折痕。这些细微的痕迹,将在他离开这里后,帮助他准确回忆起每一份档案的具体内容。时间紧迫,他必须争分夺秒。

雨声依旧,掩盖着室内的暗流涌动。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隔着一张冰冷的办公桌,用眼神、用默契、用生命传递着无声的信息。空气中,除了纸张的霉味,似乎还多了一丝绝望与决绝的气息。

午后的档案科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与消毒水的清冽,两种气息交织,如同这个时代的中国,新旧杂陈,危机四伏。凌啸岳指尖划过一份泛黄的卷宗,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些都是公开档案。”沈煜默的声音突然在寂静中响起,比刚才整理卷宗时响亮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他同时将一杯尚冒着热气的龙井推到凌啸岳手边,骨瓷杯底在光滑的桌面上划出半道极轻微的弧线——那弧线的终端,正是西北角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凌啸岳心中一凛,那里藏着他们的备用联络方式,一架微型柯达胶卷相机,只有在最紧急的情况下才能动用。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触了触温热的杯壁,这是沈煜默在提醒他,周遭的空气或许已经变味。

就在凌啸岳端起茶杯,准备借喝茶的动作进一步观察时,“砰”的一声巨响,档案科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带着一股凌厉的风灌了进来。秦海龙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紧跟着两名同样身着警服的警员。这位刑侦队长的虎目如电,迅速扫过不大的房间,当看到凌啸岳时,浓眉微微一蹙:“啸岳?你怎么在这儿?”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几分熟稔,还有一丝因公事而来的严肃。凌啸岳眼角的余光瞥见,秦海龙身后那两名警员腰间的枪套都处于半开状态,枪柄隐约可见,显然是刚从训练场赶来,或是接到了什么紧急命令。

“帮你查点东西。”凌啸岳的声音平静无波,合上档案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意翻阅后失去了兴趣。他的目光与沈煜默在空气中短暂交汇,那一瞬间,无需言语,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凝重。沈煜默已经迅速低下头,继续整理手边的卷宗,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然而,凌啸岳敏锐地注意到,档案员那双常年握笔、指节略显突出的手,此刻因为过度用力,指骨已微微泛白,连带着钢笔尖在纸上都留下了一个稍显浓重的墨点。

秦海龙大步流星走到桌前,毫不客气地拿起那份凌啸岳刚刚“翻阅完毕”的“火灾事故”档案,粗粝的手指划过泛黄照片上那片狰狞的黑色印记,那是火焰吞噬生命与财产后留下的罪证。“这案子不是早结了吗?”他嘟囔着,语气中压抑着怒火,“妈的,这帮小日本的纵火犯……”国仇家恨,总是能轻易点燃这位铁血硬汉心中的火焰。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三人同时转头望向窗外——三辆线条硬朗的黑色轿车,如同三头沉默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警察总局的正门口。车门打开,下来几个身着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隼,领口处一枚小巧的樱花徽章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特高课!

凌啸岳和沈煜默的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两人眼镜片后的眼神终于不再有丝毫掩饰,那份深藏的决绝与凝重如同被骤然揭开的底牌,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沈煜默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但旋即被他强行压下。他知道,那份档案绝不能落入特高课手中,那上面记载的,是足以让许多同志陷入险境的线索。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煜默猛地抬手,将手边那瓶开着盖的墨水瓶扫落在地!“啪嚓”一声脆响,深蓝色的油墨如同挣脱牢笼的魔鬼,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来,毫不犹豫地覆盖了那份“火灾事故”档案上的关键信息。黑色的墨渍如同一张网,瞬间吞噬了那些足以致命的文字与图片。“对不起,凌少校,手滑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仔细听,还能从中捕捉到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使命。

“岂有此理!”凌啸岳猛地将档案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充满了被打扰的恼怒与对“失职”的不满,“这就是你们警察总局的工作态度?如此重要的档案,竟被你如此草率对待!”他的目光如炬,直视着秦海龙,成功地将这位刑侦队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趁着秦海龙错愕、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凌啸岳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用只有沈煜默能看懂的唇语,郑重地说了两个字:“保重。”

随即,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门口,黑色风衣的下摆随着他决绝的步伐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经过门口那几个特高课特务身边时,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劣质樟脑丸与淡淡硝烟的气味钻入鼻腔——是渡边一郎的人,他们总是用这种刺鼻的樟脑丸气味来掩盖身上挥之不去的硝烟味,如同他们试图用虚伪的“大东亚共荣”来掩盖侵略的本质。凌啸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神冰冷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凌啸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档案科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狭窄的缝隙。透过缝隙,他看到沈煜默正弯腰,用抹布笨拙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那片深蓝色的油墨在档案上晕染开来,像一幅绝望而悲壮的抽象画。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窗外淅淅沥沥开始飘落的雨幕,恰好照在他微驼的背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凄美的光晕,那身影,竟有种殉道者般的庄严与悲怆。

就在这时,远处档案科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哐当”声,像是茶杯被打翻在地。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枪响,那声音被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迅速吞没,若有若无,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凌啸岳的心上。

他猛地攥紧了藏在风衣袖口内侧的勃朗宁m1900手枪,冰冷的金属枪身在潮湿的空气中沁出刺骨的寒意,一直凉到心底。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在刀尖上行走的狩猎游戏,已经正式升级。沈煜默用生命为代价传递的情报,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温度,深深地烫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孙志远与日军高层的秘密军火交易、林秀雅那令人心碎的双重身份、特高科安插在警察系统内部那张看不见的内鬼网络……还有最重要的,那份被巧妙地藏在赈济灾民档案里的绝密名单,上面记载着所有潜伏在陪都重庆的日方特务及其代号,那是沈煜默多年心血的结晶。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将这座本就伤痕累累的城市彻底冲刷干净。凌啸岳将黑色风衣的帽子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最后看了一眼档案科的方向,毅然转身,迈步走进了迷蒙的雨雾之中,背影决绝而坚定。他仿佛能感觉到,渡边一郎那只老狐狸一定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用他那双嗜血的、闪烁着残忍光芒的眼睛窥视着这一切,享受着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快感。但这一次,凌啸岳在心中冷冷地说,猎人与猎物的位置,或许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逆转。

街角的公用电话亭,像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岛,在雨中瑟瑟发抖。凌啸岳推开门走了进去,潮湿的空气混杂着烟蒂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湿漉漉的硬币,投进投币口,然后拨通了《中央日报》那串烂熟于心的内线电话。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发、下颌滴落,在脚下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电话铃声执着地响着,一声,两声,三声……在响到第三声即将结束时,被人迅速接起。听筒那头传来沈安娜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透过电流的杂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冷静:“喂?”

“档案员的茶,太烫了。”凌啸岳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报出了约定好的暗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雨水的冰冷和内心的沉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凌啸岳甚至能想象出沈安娜听到暗号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迅速掠过的悲伤与坚毅。随后,传来铅笔快速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力量:“知道了。明天下午三点,百乐门,采访苏曼丽。”

凌啸岳挂断电话,将那枚已经湿透的、空无一物的火柴盒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盒底贴着的微型胶卷早已被他在进入电话亭前取走,那里面,是沈煜默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情报。雨幕中,远处百乐门的霓虹灯牌在雨水中闪烁着暧昧而迷离的红光,像一只潜伏在城市暗影中的巨兽,悄然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凌啸岳深吸一口气,雨水的腥气混杂着城市的污浊气息涌入肺腑。他知道,百乐门,那个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将是他的下一个战场。而这一次,他不仅要为了自己而战,更要带着沈煜默未尽的使命,带着那份沉甸甸的情报和牺牲者的期望,战斗到底,直至黎明的曙光刺破这无尽的黑暗。他拉了拉帽檐,再次融入那片将他吞噬的、无边无际的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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