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重庆。
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仿佛带着天公的怒意,疯狂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层层迷蒙的水雾。夜色如最浓稠的墨汁,将这座在烽火中喘息的战时陪都,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一片压抑得近乎窒息的氛围中。码头仓库区,几盏昏黄的路灯在狂风暴雨中瑟瑟摇曳,光线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照亮脚下泥泞不堪、坑洼积水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江水特有的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心神不宁。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阴影处。后座,凌啸岳微微蜷缩着身体,指尖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亮起一点猩红的火星,明明灭灭。他已经在这里静默地等候了整整三个小时,身上那件挺括的黑色风衣肩头早已被斜飘的雨水打湿,深了一大片颜色,但他仿佛毫无察觉,只是专注地透过氤氲着水汽的车窗,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捕食般,始终紧紧锁定着远处那栋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庞大而阴森的仓库——那是今晚的目标。
“组长,都快凌晨两点了,”驾驶座上的小李,年轻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疑虑,“会不会……情报有误?”这漫长的等待,足以消磨任何人的耐心。
凌啸岳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车厢内弥漫开来,如同轻纱般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脸庞,却唯独无法掩盖那双深邃眼眸中,如同寒星般锐利的光芒。他在思索,不是怀疑情报,而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待会儿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疏漏。
三个小时前,他收到了林秀雅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的紧急情报——日军特务马三,代号“夜枭”,将于今夜凌晨时分,在码头仓库区三号仓库交接一批从沦陷区走私进来的军火,这批军火一旦流入城内,后果不堪设想。作为军统“迷雾”小组的组长,凌啸岳深知肩上的重担,捣毁这个隐藏在陪都心脏的走私网络,掐断日军的这条补给线,是他近期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
“再等等。”良久,凌啸岳的声音才低沉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林秀雅的情报,从未出过错。”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安定了小李略显浮躁的心绪。
就在这时,仓库区入口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轰鸣声,在这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凌啸岳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立刻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声音来处。只见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卡车,如同幽灵般在仓库门前缓缓停下,轮胎碾过积水的地面,溅起一片水花。车门打开,几个身手矫健的黑影迅速从车上跳下,动作麻利得如同狸猫,警惕地环顾四周后,迅速打开了沉重的仓库大门,一股混杂着机油和尘土的气息隐约飘散出来。
“来了。”凌啸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道。同时,他修长的手指按下了藏在风衣衣领内侧的微型通话器按钮,声音清晰而简洁地通过电波传了出去:“各单位注意,目标已出现,准备行动。”
耳机里传来“迷雾”小组队员们低沉而坚定的回应声:“一组收到。”“二组就绪。”……凌啸岳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混杂着雨水的湿气灌入肺腑,让他更加清醒。他猛地推开车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淹没在雨声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打在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却浑不在意,紧了紧腰间那把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的枪套,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感到安心。又迅速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衣领,将自己完美地融入到周围的黑暗与雨幕之中,仿佛他本就是这夜色的一部分。
按照事先周密部署的计划,“迷雾”小组的精锐队员们将负责从仓库两侧进行隐蔽包抄,切断敌人所有可能的退路。而他,则亲自带领主力队员,从正面强势突入,直捣黄龙。同时,为了确保行动万无一失,并且在事后有一个合理的“官方”解释,他还“邀请”了自己的多年好友——重庆警察总局刑侦队长秦海龙前来“协助”。当然,秦海龙只知道这是一次针对走私集团的普通缉私行动,对于真正的目标——日军特务马三和那批致命的军火,他一无所知。这是必要的保密措施。
“秦队,人到齐了吗?行动准备得怎么样?”凌啸岳切换到另一部通讯器,语气沉稳地问道。
“放心,啸岳!”通讯器那头传来秦海龙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江湖气的豪爽声音,“我带了二十个弟兄,都是局里的老手,个个精锐!都在仓库对面的集装箱后面猫着呢,保证神不知鬼不觉!”顿了顿,他有些不以为然地咋舌道:“我说啸岳,不就是抓几个走私犯吗?至于这么大动干戈,还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神神秘秘?”在他看来,对付几个走私贩子,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凌啸岳唇边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淡淡笑意,心中却暗自摇头,秦海龙这大大咧咧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小心驶得万年船。等会儿行动开始,一切听我指挥,务必记住,别莽撞行事,注意自身安全。”他必须反复叮嘱,秦海龙手下的这些警察,虽然勇猛,但缺乏对付这种专业特务的经验。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子就是太谨慎,跟个老太婆似的!”秦海龙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听出了凌啸岳语气中的郑重,“行了,我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听你号令!”
凌啸岳不再多言,关闭了通讯器,目光重新投向那栋在风雨中沉默矗立的仓库。此时,仓库门口的那几个黑影已经开始从卡车上往下搬运沉重的木箱,动作迅速而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借着仓库门口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的光线,凌啸岳隐约看到木箱侧面用白色油漆刷着“医疗器械”的字样,但他心中冷笑,谁会在这种鬼祟的时间,用这种方式运输“医疗器械”?这里面装的,绝对是能撕裂肉体、吞噬生命的杀人利器。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夜光手表,指针正无情地滑向预定的时间。
“各单位注意,”凌啸岳再次按下通话器,声音冰冷而决绝,如同雨夜中的刀锋,“三分钟后,开始行动!”
同时,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冰冷的金属枪身给了他力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眼神却愈发炽热。
三分钟后,随着凌啸岳一声低沉而有力的令下:“行动!”
寂静的仓库区瞬间被骤然爆响的枪声和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彻底撕裂!
“迷雾”小组的队员们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幽灵,从仓库两侧的阴影中迅猛包抄过来,手中的冲锋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压制住仓库门口敌人的火力点。秦海龙也带领着警察们从对面的集装箱后冲出,大喊着“警察!不许动!”朝着仓库正面发起冲击,虽然装备不如军统精良,但胜在人多势众,气势如虹。
马三和他的手下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且火力强大的突袭,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但他们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日军特务,反应极快,很快就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依托仓库内堆积如山的货物架,迅速构建起临时的防御工事,手中的枪械也开始疯狂反击,与凌啸岳等人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密集的子弹在雨幕中穿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流光,仓库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与血腥的厮杀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断线的珠帘,砸在黄浦江畔的废弃仓库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仓库内,昏黄的马灯光晕下,弥漫着铁锈与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
妈的,是军统的人!一个尖利而惊恐的声音划破了仓库内的紧张空气。马三,这个平日里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帮派头目,此刻脸上血色尽失,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他肥硕的身躯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攥着腰间的驳壳枪,指节泛白。快,把剩下的军火转移!快!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仓库外,一道矫健的黑影如猎豹般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凌啸岳紧了紧湿透的黑色短打,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幕和仓库的缝隙,捕捉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妈的,是军统的人!马三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清晰地传来。
凌啸岳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夹杂着雨水的冰凉瞬间侵袭全身。马三的反应如此迅速,且直接指向转移军火,这只有一个解释——大部分军火已经被转移了!他们这次突袭,很可能只摸到了对方的尾巴。仓库里剩下的,恐怕只是九牛一毛,甚至可能是对方故意留下的诱饵。一股懊恼与愤怒涌上心头,但他深知此刻不是情绪用事的时候。作为小组的组长,他的冷静与决断是队员们的主心骨。
秦队,凌啸岳对着领口隐藏的微型通讯器,用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快速下令,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丝毫没有动摇他眼神中的坚定,你立刻带人从正面强攻,火力牵制,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绕到后面去,绝不能让他们把剩下的军火运走!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白!通讯器那头传来秦海龙干脆利落的回应,背景中隐约传来拉动枪栓的清脆声响。
凌啸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更加清醒。他如同一只夜行的灵猫,弓着身子,利用仓库外码放得杂乱无章的集装箱作为天然屏障,快速而无声地向仓库后方移动。沉重的军靴踩在积水中,溅起微小的水花,但立刻被更大的雨势吞没。雨点密集地打在锈迹斑斑的金属集装箱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急促声响,如同密集的鼓点,恰好完美地掩盖了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每一次移动,他都如同蓄势待发的猎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仓库后方,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此刻正虚掩着,一道昏暗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伴随着几声低沉的呵斥和木箱摩擦地面的声。凌啸岳心中一喜,脚步更加迅捷。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利用一个集装箱的转角作为掩护,探出头向门内望去。
几个穿着黑色短褂、头戴毡帽的黑影正匆忙地将沉重的木箱从门内搬出,搬到一辆早就停靠在路边、引擎仍在低低轰鸣的货车上。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狼狈,但动作却异常迅速,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家伙。
太好了!凌啸岳心中一阵振奋,看来自己判断对了,这正是他们转移剩余军火的关键通道!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勃朗宁手枪,冰冷的枪身与他同样冰冷的手指紧紧贴合,准星稳稳地锁定了一个正在搬箱的黑影。只要他扣动扳机,就能立刻打乱对方的节奏。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食指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刹那,一股莫名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猛地从他的脊椎窜上头顶!那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一种对危险的本能预警!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凌啸岳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不好!他在心中低喝一声。
他猛地向左侧身翻滚,动作迅捷如电。几乎就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同一瞬间,的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紧随而至!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右肩呼啸而过,灼热的气流甚至燎到了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子弹狠狠地打在他刚才藏身的集装箱铁皮上,的一声刺耳锐响,火星四溅,在昏暗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好险!凌啸岳惊出一身冷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与冰冷的雨水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他借着翻滚的惯性,顺势半跪在地,枪口毫不犹豫地指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霜,杀意毕露。
找死!他低骂一声,心中怒火翻腾。刚才若非自己反应快,此刻早已是枪下亡魂。
只见仓库阴影的角落里,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正手持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显然是个顶尖的杀手,刚才那一枪正是他发出的。此刻他见一击不中,正准备再次瞄准。
但凌啸岳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几乎在对方现身的同时,凌啸岳的枪响了。勃朗宁手枪特有的沉闷枪声在雨夜中响起。
只听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偷袭者应声倒地,额头一个血洞汩汩地冒着鲜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开来。
妈的,差点阴沟里翻船!凌啸岳暗骂一声,心有余悸。对方竟然在后门也布置了如此隐蔽的杀手,看来马三这老狐狸果然狡猾。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一个箭步跃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扇敞开的小门。
有敌人!门内的几个特务显然也听到了枪声和惨叫声,立刻警觉起来。他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木箱,抄起家伙,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冲过来的凌啸岳,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
砰砰砰!枪声骤然密集起来,子弹如同雨点般向凌啸岳泼洒过去,打在他身前的地面和门框上,溅起一片片尘土和木屑。
凌啸岳瞳孔微缩,面临如此密集的火力,他却毫无惧色。他脚下步伐变幻莫测,如同风中杨柳,飘忽不定,展现出惊人的身手。他时而俯身,时而侧移,在枪林弹雨中巧妙地穿梭,每一次闪躲都恰到好处,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子弹。手中的勃朗宁手枪也没有停歇,砰!砰!砰!枪声沉稳而精准,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黑影应声倒下。他的眼神冷酷无情,仿佛在收割生命的死神,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带着对敌人的绝对蔑视和对任务的坚定执着。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特务,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似乎被同伴的接连倒下激怒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竟然放弃了枪械,双手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片刀,带着一股腥风,不顾一切地向凌啸岳猛扑过来,想要凭借蛮力将他劈成两半。
凌啸岳眼神一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这种莽夫,他见得多了。面对对方势大力沉的劈砍,他不慌不忙,脚下如同抹了油一般,轻盈地向右侧身,恰好躲过刀锋的锋芒。那砍刀带着千钧之力劈空,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一声,石屑纷飞。
就在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凌啸岳动了!他的左手快如闪电,如同铁钳一般,精准而狠辣地锁住了对方的咽喉。那魁梧特务只觉得脖子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呼吸瞬间被扼住,脸色涨得通红,手中的砍刀再也握不住,一声掉在地上。
凌啸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锁住对方咽喉的同时,右手的勃朗宁枪口已经冰冷地顶住了他的太阳穴。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和身体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凌啸岳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又是一声枪响。魁梧特务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不甘与恐惧,鲜血从太阳穴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凌啸岳甩掉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刚想抬脚冲进仓库内部,彻底肃清残敌,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
啸岳!啸岳你没事吧?
凌啸岳回头,只见秦海龙带着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冒着瓢泼大雨匆匆赶来。当秦海龙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特务尸体,尤其是那个被一枪爆头的魁梧特务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咋舌道:乖乖,啸岳,你们军统的人……下手就是狠啊!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撂倒这么多?他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老警察,但看到凌啸岳如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人方式,还是感到一阵心惊。
凌啸岳眉头微皱,他不喜欢秦海龙这种带有调侃意味的语气,更没时间跟他在这里闲聊。别废话!他沉声打断秦海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眼神却依旧锐利地盯着仓库内部,里面还有人,马三很可能也在!快跟我进去,抓活的!他知道,抓住马三,远比缴获这点剩余军火更重要,或许能从他嘴里撬出军火的真正去向和他们背后更大的阴谋。
说完,凌啸岳不再耽搁,率先迈步,带头冲进了仓库。
仓库内部,枪战仍在激烈地进行着。小组的队员们果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无间。他们利用仓库内的各种障碍物作为掩护,交替掩护,精准射击,已经逐渐压缩了敌人的活动空间,占据了明显的上风。残余的特务们虽然负隅顽抗,但脸上的惊慌和绝望却越来越明显。
马三躲在一堆高大的木箱后面,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同伴们的惨叫声,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混合着灰尘,让他来起来狼狈不堪。他知道,大势已去,今天这一劫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又迅速被恐惧取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咬了咬牙,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悄悄挪到仓库另一侧一个更加隐蔽的通风管道入口——这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逃生通道。他示意身边仅剩的几个心腹:你们顶住!给我争取时间,快!
那几个心腹也是悍不畏死之徒,此刻为了给老大争取时间,纷纷怪叫着从藏身之处冲了出去,用身体组成一道人肉屏障,疯狂地向小组射击。
马三趁机就要钻进通风管道。然而,他刚把半个身子探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喝:
马三,哪里跑!
马三浑身一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硬地回过头去。只见仓库门口,凌啸岳正带着秦海龙和几名警察冲了进来,凌啸岳的枪口正死死地指着他,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戏谑与杀意。
完了!马三脑中一片空白,吓得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后一缩,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躲回那堆木箱后面,堪堪避过了凌啸岳射来的子弹。子弹的一声打在通风管道的金属外壳上,擦出一串火花。
保护老大!马三手下的几个心腹见状,立刻意识到了危险,纷纷放弃了与小组的对射,转身朝着凌啸岳和秦海龙等人猛扑过来,他们知道,只有干掉或者缠住这几个突然出现的强敌,马三才有一线生机。
一场惨烈的近身搏斗瞬间爆发!
凌啸岳冷哼一声,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杂碎,他从不手软。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迎了上去。他的身手矫健至极,拳脚功夫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只见他身形如电,在人群中穿梭跳跃,动作迅捷而精准,每一招都简洁明快,却招招直指要害。拳头击中肉体的沉闷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以及敌人痛苦的闷哼声不绝于耳。他就像一个优雅而冷酷的舞者,在死亡的边缘跳着致命的舞蹈,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个生命的终结或倒下。他的眼神始终平静,仿佛眼前的血腥搏杀与他无关,只有在击倒最后一个敌人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秦海龙也不甘示弱,他那身格斗功夫在整个上海警察厅都是数一数二的硬手。对付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地痞流氓、特务爪牙,他更是得心应手,简直绰绰有余。他低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宽厚的手掌劈出,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个特务躲闪不及,被他一掌劈在肩膀上,顿时惨叫一声,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落下来,显然是骨头断了。秦海龙下手同样狠辣,他深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仓库内,喊杀声、惨叫声、骨裂声、以及零星的枪声交织在一起,与外面的风雨声汇聚成一曲绝望而混乱的死亡交响乐。而这一切,都预示着马三及其党羽的末日,已经来临。
砰!砰!砰!
沉闷的枪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荡出骇人的回响,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特务应声倒地,温热的鲜血迅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漫开,与窗外连绵的雨声交织成一曲肃杀的夜之交响。硝烟味混杂着雨水的湿气,呛得人鼻腔发酸。仓库内终于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平静,只剩下雨点疯狂砸在铁皮屋顶的噼啪声,以及队员们因剧烈搏杀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凌啸岳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狼藉的现场,脚下踩着散落的木箱碎片,军靴碾过地面的弹壳发出刺耳的轻响。他身材挺拔,黑色夜行衣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眼神却锐利如刀,丝毫不见疲惫。
马三呢?他沉声问道,声音因刚才的激战而略带沙哑,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环顾四周,特务的尸体横七竖八,但那个狡猾的目标人物却杳无踪影。
在那儿!一个队员压低声音惊呼,右手紧张地指向仓库西北角那个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金属格栅已经被人从内部撬开,露出一个漆黑幽深的洞口,像怪兽张开的喉咙。
凌啸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猎物即将落网时的残酷笑意。他缓缓走上前去,军靴踏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管道口飘散出淡淡的灰尘味,与仓库里的血腥味格格不入。他示意身后的队员们保持警戒,自己则从腰间战术皮带的暗格里掏出一颗烟雾弹——这是小组特制的强效催泪弹,比普通型号威力强三倍。修长的手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白,利落的拉开保险栓,一声将烟雾弹扔进管道深处。
几秒钟的死寂后,管道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指甲刮擦金属管壁的刺耳噪音。紧接着,一个黑影像被煮熟的虾子般连滚带爬地从管道里弹射出来,重重摔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正是马三!他刚想挣扎着爬起来,两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扑上前,冰冷的手铐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膝盖被狠狠压住,脸颊被迫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马三疯狂扭动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混杂着催泪瓦斯残留的刺激感,听起来格外凄厉。他那双小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按住他的队员,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畏惧,但看到的只有训练有素的冷漠。
凌啸岳缓缓蹲下身,雨水顺着他帽檐滴落,在地面晕开小小的涟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马三,眼神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仓库外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让他眼中的寒意更添几分慑人。
马三,久违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砸在马三心上。
马三猛地抬起头,当看清眼前这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随即被更深的绝望所取代。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是你......凌啸岳......这三个字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连挣扎的动作都停滞了。
带走!凌啸岳站起身,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碍事的虫子。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衣领处晕开深色的痕迹。
两名小组的队员迅速将马三架起来,拖着他向外走去。秦海龙这时才带着几名刑侦队的警员从仓库另一侧走过来,他看着满地狼藉和散落的木箱,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些木箱大多是空的,只有几个角落里还残留着几挺老式步枪和少量子弹,与情报中描述的大量军火相去甚远。
啸岳,不对劲啊。秦海龙的声音里带着困惑,这仓库少说也有三百平米,就算只堆一半,也不止眼前这点东西。地面上这些拖拽痕迹......他蹲下身,用手指划过水泥地上新鲜的刮痕,方向都是朝着后门的,看来大部分军火已经被转移了。
凌啸岳何尝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走到一个打开的木箱前,里面铺着防潮的油纸,角落里还残留着几根稻草。他拿起一根稻草捻了捻,质感很新,显然是近期才堆放的。他心中疑窦丛生:难道是林秀雅给的情报有问题?还是行动前暴露了行踪?那个女人的眼神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算计,这次提供的情报未免太过精准,精准得像是故意设下的圈套。
可能我们来晚了一步。凌啸岳淡淡地说道,将稻草扔回木箱,不过没关系,抓到马三,就不愁问不出剩下的军火在哪里。他刻意加重了问不出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秦海龙点点头,目光扫过被押走的马三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问道:对了,这马三到底是什么人?看你的样子,好像早就认识他?刚才他听到你的名字,那反应......
凌啸岳看了秦海龙一眼,后者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探究。他心中暗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小组的任务性质特殊,很多事情不能让地方刑侦队知道。他拍了拍秦海龙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一个小角色而已,不过他背后的人不简单。好了,这里交给你处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小组的队员和马三离开了仓库。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他拉了拉帽檐,将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坐上黑色轿车,他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像一幅幅失焦的油画。眉头却始终紧锁着——这次行动看似成功,实则疑点重重。马三只是个小喽啰,按理说不该知道军火转移的具体计划,除非......有人故意让他留下当诱饵。
组长,接下来怎么办?驾驶座旁的小李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李是组里最年轻的队员,跟了他两年,还不太习惯他这种沉默的气场。
凌啸岳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发出规律的轻响。车厢内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雨刷摆动的声音。他沉思片刻,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先把马三带回总部审讯,用三号审讯室。另外,让老陈派人盯紧孙志远和百乐门的苏曼丽,我要知道他们今晚的所有行踪。孙志远是洋行老板,明面上做着布匹生意,暗地里却和多股势力有牵扯;苏曼丽则是百乐门的红牌舞女,消息灵通得很,这两个人是目前最可疑的线头。
小李立刻拿出微型通讯器,低声布置任务。
汽车平稳地汇入雨夜中的车流,红色尾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光带,最终消失在城市深处。仓库里,秦海龙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凌啸岳刚才的眼神不对劲,那绝不是对待小角色该有的神情。他转身看向手下:仔细勘察现场,特别是通风管道内部和后门附近,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雨,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仓库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罪恶与血腥全部冲刷干净。但凌啸岳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被雨水冲刷掉的——比如三年前那场失败的行动,比如牺牲在他面前的战友,比如马三那张惊恐又绝望的脸背后隐藏的秘密。只有彻底铲除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才能告慰逝者,才能还这片土地以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车厢内暖气很足,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指尖在膝盖上的敲击频率渐渐加快,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必须走下去。因为他是凌啸岳,是军统小组组长,更是一个渴望国家统一、民族复兴的中国人。这个信念,从他穿上这身制服那天起,就从未动摇过。
夜色中,汽车的影子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沉稳。凌啸岳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马三刚才的表情变化——从嚣张到惊恐,再到绝望,最后那个眼神......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厉鬼。三年前的账,是时候该好好算算了。明天等待他的,将是一场艰难的审讯,以及一个可能牵扯出更大阴谋的谜团。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心中有信仰,眼中有光明,更有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
后座传来马三压抑的啜泣声,被胶带封住的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凌啸岳缓缓睁开眼,眸色深沉如夜:让他安静点。
前排队员立刻转身,用一块浸过乙醚的手帕捂住了马三的口鼻。几秒钟后,车厢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和凌啸岳越来越坚定的眼神。这场雨,是清洗,也是洗礼。而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