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扶持着,两人在死寂的幽魂林中艰难前行。
陈林脸色苍白,识海如同被千万根针反复穿刺,纯阳镇魂的反噬远比预想的严重。凝神丹的药力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勉强维持他不至于昏迷。他大半的重量都倚在柳仙子身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雪后青竹般的冷香。
柳仙子清冷的容颜上也带着疲惫与凝重,她一边要凭借地图和感知寻找路径,一边要时刻警惕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还要支撑着陈林。她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他,没有丝毫晃动。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阴魂木变得更加高大扭曲,灰色的雾气也浓得几乎化不开,神识在这里被压制到不足周身三丈。定星盘的指针颤抖得更加厉害,显示此地的空间已然脆弱到了极点。
“快到了,地图上标记的‘养魂木’可能生长的‘阴魂潭’,就在前面。”柳仙子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搀扶着陈林,拨开前方垂落的、如同触手般的漆黑藤蔓,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是一个不大的水潭,潭水并非清澈,而是如同墨汁般漆黑粘稠,水面上没有一丝涟漪,死寂得可怕。潭水周围,寸草不生,只有一片灰白色的砂砾。
而就在那漆黑潭水的中央,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株奇特的植物。
它约莫半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紫色,枝干虬结,如同龙蟠,叶片稀少,却形似一只只闭合的眼睛。整株植物散发着一股精纯而温和的魂力波动,与周围阴森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黑暗中的一点暖玉微光。
养魂木!
而且看其形态与散发的魂力,年份绝对不低!
陈林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有了此物,他受损的神识和道韵,便有希望恢复!
然而,两人都清楚,这等天地灵物周围,必有守护,或者……极度的危险。
柳仙子将陈林轻轻安置在一块巨石后,低声道:“你在此调息,我去取木。”
陈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一起……此地……不对劲。”
他的神识虽然受损严重,但玲珑道心对危险的直觉仍在。那口漆黑的阴魂潭,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里面沉睡着某种可怕的存在。
柳仙子看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
她持剑在前,陈林强撑着跟在她身后半步,两人小心翼翼地向着潭边靠近。
越是靠近,那养魂木散发的温和魂力便越是清晰,让人神魂舒畅。但同时,从那口漆黑的潭水中散发出的阴冷死寂之气,也越发浓郁刺骨。
就在柳仙子距离潭边尚有十步之遥时——
“咕噜……咕噜……”
原本死寂的潭水,突然冒起了几个巨大的气泡!紧接着,整个潭面开始剧烈地沸腾起来!粘稠如墨的潭水向上拱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破水而出!
一股远超之前那红衣女鬼、甚至比煞骨长老还要恐怖几分的阴邪威压,如同火山爆发般,从潭底轰然升起!
“退!”陈林脸色剧变,厉声喝道!
柳仙子也感知到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毫不犹豫地抽身后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混合着无数怨魂哀嚎的咆哮,猛地从潭底炸响!整个阴魂潭的潭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水柱!
水柱之中,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显现!
那是一个高达五丈、通体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强行糅合而成的巨人!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不断扭曲变化,无数张痛苦狰狞的面孔在其体表浮现、嘶吼,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死寂!其气息,赫然达到了化劲巅峰的层次!
“万……万魂聚合体!”柳仙子失声惊呼,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之色!
这等由无数强大怨魂在极端条件下融合而成的怪物,其实力恐怖无比,而且几乎没有理智,只有毁灭一切生灵的本能!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他们,也绝非其对手,更何况现在一个重伤,一个消耗巨大!
那万魂聚合体凝聚成形的瞬间,那无数双怨毒的眼睛便同时锁定了潭边的陈林和柳仙子!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一只由无数怨魂手臂汇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掌,带着湮灭神魂的恐怖力量,朝着二人狠狠拍下!
巨掌未至,那庞大的精神威压与怨念冲击,已然让柳仙子识海刺痛,几乎握不住剑!陈林更是闷哼一声,七窍中都渗出了鲜血,神魂仿佛要在下一刻彻底崩碎!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死亡的气息,瞬间将二人彻底笼罩!
柳仙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要不顾一切燃烧精血,施展禁术为陈林争取一线生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
陈林那原本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虚弱与痛苦,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万物归墟的……寂灭!
他猛地将柳仙子向后推开,自己则迎着那拍落的怨魂巨掌,踏前一步!
他没有调动真元,没有引动纯阳剑丸,而是将识海中那缕微弱到极致、几乎快要消散的“归墟”道韵种子,连同自己受损严重、却依旧坚韧的神魂本源,如同献祭一般,毫无保留地燃烧!
“归墟……无间!”
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一个仅有丈许方圆、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一切热、一切声音、一切存在的绝对黑暗领域,骤然展开!
那领域之中,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光华闪耀,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万物终结的“无”!
怨魂巨掌拍入这黑暗领域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爆炸的轰鸣。
那由无数怨魂凝聚、足以拍碎山岳的巨掌,在接触到黑暗领域的瞬间,便如同投入沸水的积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不仅仅是巨掌!连同那巨掌后方,万魂聚合体那庞大的、不断扭曲的身躯,在触及到这黑暗领域的边缘时,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大片大片地消散!那些组成它身体的怨魂,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归于虚无!
万魂聚合体发出了惊恐万状的尖啸,它那没有理智的混沌意识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它想要后退,想要逃离那恐怖的黑暗!
但,已经晚了。
陈林燃烧神魂与道韵施展出的“归墟无间”,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极短,但其本质太高!那是触及规则层面的寂灭之力!
黑暗领域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散发着无可抗拒的吸力,将那庞大的万魂聚合体,一点点地、无可挽回地拖向最终的湮灭!
数息之后。
黑暗领域消散。
陈林的身影重新显现,他依旧保持着踏前一步的姿势,站在那里,背对着柳仙子。
而前方,那恐怖的万魂聚合体,连同那口漆黑的阴魂潭,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片绝对的空无,连空间都似乎有些扭曲不稳。
微风拂过,带起几缕灰烬。
养魂木,依旧静静地生长在那片空无的中央,散发着温润的魂光。
陈林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向后倒去。
“陈林!”
柳仙子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他倒地之前,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触手一片冰凉。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神魂之火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为了施展出那逆转绝境的一击,他几乎燃尽了自己的一切。
柳仙子看着他苍白如纸、却依旧平静的侧脸,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清冷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毫不犹豫地,将自身精纯平和的真元,源源不断地渡入陈林体内,护住他最后一点心脉与识海。同时,她抱着他,快步走到那株养魂木前。
现在,只有这东西,能救他了!
她小心翼翼地折下一小段养魂木的枝干,将其抵在陈林的眉心。温和精纯的魂力,缓缓流入陈林那干涸濒死的识海……
灰色的迷雾依旧笼罩着幽魂林,将相拥的两人与那株暗紫色的养魂木,一同淹没在无边的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