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灶房的烟囱冒出了淡青的烟。福英跪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了把松针,火苗“噌”地窜起来,映得她手背上的薄茧都发暖。铁锅里的水“咕嘟”着冒泡,她起身舀了三瓢,分别倒进三个粗木盆,又在每个盆沿搭了块洗得发白的布巾,才转身揉了揉蹲麻的腿,继续忙活早饭。
胡辣汤的香气先飘了出来。她往沸水里撒了胡椒面、干姜粉,又抓了把泡软的粉条丢进去——罐子里早没了牛肉,只能靠调料提味。等汤熬得浓稠,她盛进粗瓷碗,再把蒸锅里的韭菜馍捡出来,麦香混着韭菜的鲜气,裹着胡辣的辛味,满灶房都是暖融融的烟火气。
福英端着木盆先往孙婶的卧房去,手指轻轻敲了敲木门:“孙婶,醒醒,洗脸水烧好了,早饭是胡辣汤配韭菜馍,您起来趁热吃。”
屋里静了片刻,才传来孙婶带着慵懒的声音:“知道了,放门口吧,我再缓会儿——这刚醒就闻着辣气,呛得慌。”
福英应了声,把木盆搁在门槛边,又往李长工住的偏屋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咳嗽声。“李叔,该起了,饭都做好了,胡辣汤我多放了点胡椒,驱寒。”
“哎,就来!”李长工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没一会儿就掀了门帘出来,搓着手笑道:“闻着这辣味儿就精神,比啃干窝头舒坦多了!”
福英弯了弯眼,最后往孙有财和她的房间走去。她刚敲了两下门,就听见里面不耐烦的嘟囔:“吵什么?还没睡够呢!”
“有财弟,再不起饭就凉了,等会儿我还要去地里看玉米……”福英的声音放得更轻。
屋里静了会儿,才传来孙有财翻身的响动:“知道了知道了,把水放那儿,我待会儿自己洗。”
福英把最后一盆水放在门口,转身往灶房走。
晨光已经照在院墙上,落在灶台边的柴堆上,她看着锅里温着的胡辣汤,想着等会儿要去把玉米秆捆好,脚步又快了些。
孙有财刚放下粗瓷碗,福英就上前接过他手边的布包——里面裹着课本和几块用布擦得干净的石板。她把布包往自己肩上搭了搭,又伸手理了理孙有财歪掉的衣襟:“有财弟,布包我帮你背着,咱该去学堂了,别迟到。”
孙有财慢悠悠地应了声,刚迈出门槛,就见孙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攥着块糖,往儿子兜里塞:“有财,路上慢点走,别跟学堂里的娃打闹。”
孙有财把糖攥在手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孙婶又拉住他的胳膊,眼神亮闪闪的,声音也拔高了些:“你可得记着,今年好好读书,把先生教的都吃透了,明年咱就考镇上的学校!”
福英站在旁边,肩上的布包沉甸甸的,她悄悄抬眼,看见孙婶脸上满是期待。孙有财却有些不耐烦,挣了挣胳膊:“知道了娘,我走了。”
“你别急呀!”孙婶又拉住他,语气里带着点急切的骄傲,“咱村里还没人去过镇上上学呢!你要是考上了,咱孙家在村里就能扬眉吐气,到时候谁不高看咱一眼?”
孙有财这才停下脚步,撇了撇嘴,却也没再反驳。福英适时开口:“孙婶,时候不早了,我送有财弟去学堂,您放心吧。”
孙婶这才松了手,又叮嘱了句“路上小心”,看着两人的身影往村头走。
晨光里,福英背着布包的步子很稳,孙有财跟在旁边,手里的糖纸在风里轻轻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