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刚给福英端来一碗煮得软烂的小米粥,院门外就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踩得泥地“咚咚”响。
福英握着粥碗的手猛地一颤,小米粥溅出几滴在衣襟上。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孙有财来了——这脚步声里的急躁与不耐烦,她太熟悉了。
“福英!你给我出来!”
粗嘎的嗓音砸在院墙上,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张叔刚要出门,孙有财已经闯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磨香的衣裳,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眼神却像淬了冰,直直盯着炕边的福英。
“你倒是会躲!”孙有财几步走到炕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矿场不待,跑到张叔家蹭吃蹭喝,你就这么不要脸?”
福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粥碗差点脱手。张婶连忙上前拦在两人中间:“有财,你咋这么说话?福英身子还没好,在这儿养几天怎么了?”
“养几天?”孙有财冷笑一声,扫了一眼桌上的鸡汤碗和小米粥,“我孙家是养不起一个坐小月子的女人吗?用得着你在这儿充好人?”他转头又冲福英吼道,“我告诉你,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全村人都看着呢,说我孙家苛待媳妇,让你跑到别人家寄人篱下,你安的什么心?”
“我没有……”福英的声音细若蚊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矿场的工棚养不好身子,张叔好心收留我……”
“好心?”孙有财打断她,眼神里满是讥讽,“这年头谁有那么多好心?你以为张叔张婶是白帮你?还不是看在我孙家的面子上!”他弯腰,一把攥住福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给我滚回家!跟我回孙家老宅去,该干啥干啥,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你放手!”福英疼得皱紧眉头,挣扎着想要甩开他,“我不回去!老宅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让我回去干啥?等死吗?”
这是福英第一次敢这么跟他说话,孙有财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反了你了!你是我孙家的媳妇,我让你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还敢跟我顶嘴?”他拽着福英就往门外拖,“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有财!你住手!”张叔冲过来拉住孙有财的胳膊,“福英身子还虚,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就不能让她好好养几天?”
“我自家媳妇,我想咋折腾就咋折腾!”孙有财梗着脖子,使劲往外拽福英,“张叔,这是我孙家的家事,你别多管闲事!”
福英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疼……放开我……我疼……”
张婶一看不对劲,连忙喊道:“有财!你快放手!她流血了!”
孙有财低头一看,果然见福英的裙摆上渗出了一点暗红的血迹,他动作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嘴硬:“装什么装?女人家坐小月子,流点血算啥?”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
“你这人咋这么狠心!”张叔趁机把福英拉到身后护住,“福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她吗?对得起那个没保住的娃吗?”
提到孩子,孙有财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神黯淡了几分,但很快又被烦躁取代:“我不管那么多!她必须跟我回家!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孙有财怕老婆,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住!”
他再次伸手去拉福英,福英却死死抓住炕沿,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回去……孙家不是我的家……那里没有一点 温暖……”
“不是家也是你这辈子的归宿!”孙有财红着眼,像一头暴躁的野兽,“你生是孙家的人,死是孙家的鬼!今天你不跟我走,我就砸了张叔家的院子!”
张叔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院门外又传来了老支书的声音:“孙有财!你闹够了没有!”
老支书拄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你这混小子,我昨天才跟你说让你好好反省,你就是这么反省的?福英刚没了娃,身子骨弱,你这么逼她,是想让她死吗?”
孙有财见老支书带了人来,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支书,我就是想让她跟我回家,我孙家又不是养不起她……”
“养她?你是怎么养她的?”老支书沉下脸,“让她怀着孕在矿场干重活,摔了跤没了娃,你不说心疼,还催着她干活。现在她想找个地方静养,你还来这儿撒野!我告诉你孙有财,今天你要是敢再逼福英,我们全村人都不答应!”
周围的村民们也纷纷附和:“就是!有财你太过分了!”“福英嫂子不能跟你回去受委屈!”
孙有财看着众人愤怒的眼神,又看了看福英苍白决绝的脸,心里的火气渐渐被心虚取代。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福英一眼:“行!你有种!你就在这儿待着!我倒要看看,你能靠别人一辈子!”
说完,他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口时,还不忘回头撂下一句:“你最好早点想明白,迟早得跟我滚回孙家!”
院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福英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炕沿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张婶连忙扶住她,叹了口气:“孩子,别怕,有我们在,他不敢再来逼你了。”
福英哽咽着,心里却一片冰凉。她知道,孙有财不会就这么算了,他的话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上——她终究是逃不掉孙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