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然笑了,笑声凄厉如狼嚎:“因为你们太蠢了!你们以为大别山只有你们在守?我们早就布好了局,你们不过是棋子罢了。”
东勋愣住,随即猛地抽出手枪,抵住对方额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山上已经埋下了五百枚定时炸弹,只要引爆,整座山都会塌!”
这一刻,所有人都僵住了。林婉清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绷带,赵文远的嘴唇干裂出血,李振邦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东勋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血腥和绝望的气息。他睁开眼,目光如炬:“告诉你们司令官,如果真有那种东西,我会亲手把它挖出来,哪怕烧掉我的手。”
然后,他转向所有人:“今晚,所有人不动,原地待命。我要亲自去查。”
没有人反对,因为他们知道,东勋一旦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
那一夜,东勋独自一人踏入密林。月光稀薄,树影婆娑,每一步都踩在生死之间。他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像无数人在低语;闻到腐叶的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触碰到冰冷的岩石,那是大地的记忆;尝到嘴边的汗水,咸涩中带着一丝甜意——那是信念的味道。
他在一处隐蔽的岩缝中找到了炸药包,编号清晰,引线完好无损。他蹲下来,手指颤抖着解开绑绳,动作轻柔得像个父亲抚摸婴儿的脸庞。
就在他准备拆除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看到林婉清站在那里,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上,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
“因为我怕你死。”她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东勋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婉清——不是那个冷静果断的医生,也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战友,而是一个女人,一个会流泪、会害怕、也会爱的女人。
“你知道吗?”她哽咽着,“我每天晚上都在梦里见到死去的战友,他们叫我‘别走’,叫我‘留下来’。”
东勋慢慢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轻抱住她。她的身体很瘦弱,但怀抱却无比温暖。他低声说:“我不怕死,但我怕你不活。”
那一刻,风停了,雨也停了,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声。
他们一起拆除了所有炸弹,直到天亮。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山顶时,东勋望着远方,喃喃道:“我们赢了。”
林婉清靠在他肩上,眼泪终于落下:“不,我们还没赢。但我们至少活了下来。”
后来,这场战役被称为“大别山奇迹”。日军虽重兵压境,却始终未能突破防线。他们的钳形攻势最终瓦解,武汉得以保全。
多年以后,一位老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怀里抱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护士——如今已是医术精湛的教授。
“爷爷,您还记得那天吗?”她轻声问。
老人点头,眼里闪着泪光:“记得。那时候我以为我会死,可我活着回来了。因为我知道,有些事值得拼命去守。”
风再次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讲述一段永不褪色的故事。
那是战争的记忆,也是人性的光辉。
长江在夜里喘息,像一头被缚的巨兽,喉咙里滚着沉闷的雷鸣。东勋站在指挥所外的石阶上,风灌进衣领,带着咸腥与焦糊的味道——那是江水、火药和死亡混合的气息。他闭眼,听见远处炮声如鼓点般敲击耳膜,节奏越来越急,仿佛大地在抽搐。
他睁开眼,瞳孔里映出一片漆黑的江面。那里,一艘艘铁甲舰正缓缓驶来,船身庞大得如同移动的山峦,灯光暗淡却刺目,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盯着岸边的守军。它们不是普通的战舰,而是日本海军最精锐的“特务艇群”,搭载着重型火炮与登陆部队,是这场战役的第一把刀锋。
“他们来了。”副官李振邦低声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骨头,“比预计早了整整三天。”
东勋没答话,只是抬手,指尖触到冰冷的铁栏杆,那金属的寒意顺着指腹蔓延至心脏。他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硫磺味,那是炸药未散尽的余烬,也是战争即将撕裂一切的预兆。
安庆,这座依偎在长江臂弯里的古城,此刻正陷入无声的挣扎。它不说话,却用沉默诉说着悲壮——城墙斑驳,青砖缝隙中嵌着弹片;屋檐下挂着破旧的灯笼,风吹得摇晃,像一颗快要熄灭的心跳。
12日凌晨三时,天未亮,夜色浓稠如墨。波田支队主力从下游二十公里处强行登陆,脚步踏碎芦苇丛,发出窸窣声响,如同毒蛇爬行。东勋已提前部署,命第146师埋伏于左岸高地,静候猎物入网。
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第一轮冲锋,日军掷弹筒轰鸣,火光撕裂黑暗,子弹呼啸而过,打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凹痕,木屑飞溅,带着一股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一名士兵倒下了,脸朝下趴在泥泞中,血从胸口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腥甜味弥漫开来,让人作呕。
“别停!”东勋冲进阵地,声音嘶哑却坚定,“给我压住火力!”
林婉清抱着医药箱冲上前,跪在伤员身边,手指颤抖地解开绷带。她闻到伤口散发的腐臭,那是感染的味道,也是绝望的呼吸。她咬牙,用镊子夹起一块碎骨,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颊。
“疼吗?”她问那个年轻士兵。
“不疼。”他咧嘴一笑,嘴角沾着血,“我娘说我命硬。”
林婉清怔住,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低头,嘴唇轻轻贴在他额头,温热的泪滴落在他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那一刻,东勋看见了她的脆弱,也看见了自己的责任——不是命令,而是守护。
战斗持续到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日军攻势凶猛,一波接一波,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东勋站在临时指挥部的窗边,透过玻璃望出去,只见对面山坡上火光连成一片,如同地狱之门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