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过，带不走那面黑色盾墙散发的冰冷铁锈味。
王蔼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皮抖了抖，拐杖在地上戳出一个深坑。
“机关术？”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阴鸷：“这种规模，这种强度……难道是唐门？不对，唐门那帮玩暗器的弄不出这动静。”
人群中有人惊呼：“是马仙洪！碧游村那个马仙洪！”
“他不是被公司抓了吗？怎么会在龙虎山？”
“该死！这盾牌是什么材质？刚才那一击，就算是张之维也得躲一躲吧？”
众人的议论声还没落下，那面巨大的黑色盾墙突然动了。
不再是死板的防御姿态。
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崩解声响起。
那面盾墙像是一块被打碎的饼干，瞬间解体，化作漫天飞舞的黑色零件。
但这些零件并没有落地。
它们在空中急速翻转、重组。
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
原本的几万只甲虫，变成了几千只翼展超过一米的机械猛禽。
那是鹰的造型，但每一根羽毛都是锋利的合金刀片，眼睛位置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去。”
后山的竹林里，马仙洪坐在小马扎上，推了推鼻梁上的护目镜，手指在操控核心上轻轻一点。
戾——！
并没有真正的叫声，那是空气被数千把合金刀片同时切开发出的尖啸。
黑色的金属鸟群，如同黑云压城，朝着山下的人群俯冲而去。
“防御！快防御！”
陈金魁大吼一声，手中的铜钱抛洒而出，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幕罩住身后的弟子。
但这群机械鸟根本不讲道理。
它们不惧生死，不懂疼痛，唯一的指令就是进攻。
噗噗噗！
护体炁光被轻易撕裂，鲜血飞溅。
虽然没有下死手，但这群名门正派的高手们，瞬间就被抓得皮开肉绽，狼狈不堪。
“这……这就是神机百炼？”
王也站在竹林边缘，看着全息投影里的惨状，眼皮直跳：“老马，你这有点狠啊，这是要把他们削成人棍？”
马仙洪没理他，眼神专注得像个正在通关高难副本的网瘾少年，嘴里还念叨着：“左翼火力覆盖，右翼穿插……啧，还是不够灵活，延迟了0.3秒。”
“僵硬。”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马仙洪浑身一僵，手里的动作差点乱了。
他回过头，看见楚休的化身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柳条，在旁边的石桌上蘸着水画画。
“老板，这还僵硬？”马仙洪指着屏幕里把一群高手追得抱头鼠窜的鸟群，“这已经是我的得意之作了。”
“有形无神。”
楚休没有抬头，手中的柳条在石桌上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图案。
那是一颗种子。
只有两笔，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要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你的机关，靠的是核心里的炁去驱动，那是死的。”
楚休的声音不紧不慢：“如果核心碎了呢？如果炁耗尽了呢？它们就是一堆废铁。”
“真正的造物，应该是……活的。”
话音落下。
一滴翠绿的汁液，从柳条尖端滴落，渗入马仙洪手中的操控核心。
嗡！
马仙洪手里的核心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温润、庞大，却又充满了韧性的力量，顺着核心瞬间传导至每一个机械单元。
乙木之气。
马仙洪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是个炼器天才，瞬间就明白了楚休的意思。
“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的手指在操控器上疯狂舞动，原本因为兴奋而有些苍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
“改！给我改！”
……
山门前。
战局正在发生逆转。
“一群破铜烂铁，也敢逞凶！”
王蔼终于出手了。
他并没有用什么花哨的招式，只是抬起那根拐杖，对着空中的鸟群横扫而出。
轰！
一股漆黑如墨的炁劲，如同实质般的巨浪，瞬间拍碎了数百只机械鸟。
那些精密的零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打碎它们的核心！”陈金魁也看出了门道，手中铜钱专打机械鸟的腹部。
一时间，地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金属残骸。
“哈哈哈！我还以为多厉害！”
有人大笑起来：“马仙洪也不过如此！碎了就是废铁！”
然而。
他的笑声还没落地，就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咯吱……咯吱……
地上的那堆金属废墟里，突然传来了诡异的声音。
只见那些被打碎的零件、断裂的合金羽毛，竟然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地上蠕动起来。
不，不是蠕动。
是生长。
断裂的金属切口处，生出了无数细小的、绿色的根须。
这些根须扎进泥土，扎进青石板，甚至扎进了旁边倒塌的树木里。
它们在汲取养分。
紧接着，那些残骸开始互相吸引、融合。
没有固定的形态。
有的长出了三条腿，有的生出了七八只手，有的干脆就是一颗长满了刀片的金属球。
它们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由金属和植物拼接而成的怪物。
“这……这是什么怪物？！”
一个异人惊恐地后退，一剑砍在怪物的身上。
铛！
火星四溅。
剑身被弹开，而那个怪物的伤口处，竟然流出了绿色的汁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打不死？！”
恐惧，再一次像瘟疫一样蔓延。
如果说刚才的机械鸟只是麻烦，那现在这些能够自我修复、落地生根的怪物，就是噩梦。
“啊！！我的腿！”
一个不留神，有人被地上的根须缠住了脚踝，直接拖进了怪物堆里。
“都退后！”
王蔼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那些怪物，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忌惮。
这不是炼器术。
这已经超出了异人界的常识。
甚至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造物主手段。
“张之维！”
王蔼猛地抬起头，对着空荡荡的山门咆哮：“这就是龙虎山的手段？弄些妖魔鬼怪出来，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的声音裹挟着雄浑的炁，如雷霆滚滚，震得山林簌簌作响。
后山。
楚休手里的柳条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画面中气急败坏的王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天谴？”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棵树下。
张之维正提着个破水壶，慢悠悠地给一株刚冒头的兰花浇水。
“老张。”
楚休的声音响起：“人家都点名骂到你头上了，这保安队长，是不是该出去露个脸了？”
张之维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他直起腰，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从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道士身上升起。
那不是锋锐的剑气，也不是狂暴的雷法。
那是一种高，一种大。
就像是一座接天连地的山峰，让人只能仰望，生不出丝毫翻越的念头。
“哎。”
张之维叹了口气，把水壶放在石桌上，理了理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
“这把老骨头，是该活动活动了。”
他迈出一步。
明明只是轻轻一步，人却已经消失在竹林深处。
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在风中回荡。
“柳祖，既然要震慑，那老道我就……稍微出点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