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无边,混沌为界。
楚休的神魂化身悬停在这片灰蒙蒙的世界中,周身的翠绿光芒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虽摇曳却始终未灭。
前方,那原本以为只是普通迷障的灰色雾气,此刻却给了他一种极度危险的信号。
这不是雾。
这是“死寂”。
“有点意思。”
楚休的双眼微眯,那由神魂凝聚的金瞳中,倒映着前方缓缓蠕动的灰暗。
作为活了千年的草木之灵,他对“生”最为敏感,自然对“死”也最为排斥。
眼前的这团东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它就像是一段被设定好的、最为古板的程序。
唯一的指令就是——拒绝访问。
“你是宝儿姐的保镖?还是她的锁?”
楚休试探性地抬起手。
一缕精纯至极的乙木青气,顺着他的指尖蜿蜒而出,如同灵蛇般向那团灰雾探去。
这缕青气蕴含着磅礴的生机,放在外界,足以让枯木逢春,让白骨生肌。
然而。
就在青气触碰到灰雾边缘的刹那。
滋——!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只有一种类似于滚油泼进积雪的声音。
那缕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乙木青气,竟然在接触的瞬间就开始崩解、消融,直至化为虚无。
楚休的手指猛地一缩。
“同化?”
“不……是抹除。”
楚休的心头微微一沉。
他看懂了。
这灰雾的本质,是“熵增”,是万物走向寂灭的终点。
它是生命力的绝对天敌。
这种气息,和他曾经在无根生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归墟”之感,竟有七分相似!
“怪不得那个‘神性癌细胞’把你当成同类。”
“原来这就是你要回的‘家’吗……”
就在楚休沉思之际。
那团一直静止的灰雾,似乎是被刚才那一缕乙木青气给“激活”了。
它“醒”了。
原本无序飘荡的雾气骤然收缩,紧接着,无数条灰色的触手如同深海巨怪的腕足,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向楚休缠绕而来!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让人绝望的安静。
所过之处,连冯宝宝这片混乱的识海空间都被腐蚀出了道道漆黑的虚空裂痕。
“给脸不要脸是吧?”
楚休冷哼一声。
他身形暴退,在这片意识空间中拉出一道残影。
与此同时。
他双手在胸前极速结印。
虽是草木之身,但他毕竟看过张之维的记忆,更白嫖了龙虎山的藏书阁。
对于雷法,他也略懂亿点点。
“五雷正法·掌心雷·网缚!”
噼里啪啦——!
原本翠绿的神魂之上,骤然缠绕起刺目的苍白雷光。
这是阳五雷。
至刚至阳,专破阴邪。
楚休双手猛地向外一撑。
一张由纯粹雷浆构成的巨网,凭空在他身前张开,迎向了那些灰色的触手。
滋滋滋——!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单方面的抹除。
雷光与灰雾碰撞。
爆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那些灰色的触手在雷光的轰击下,冒出阵阵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不少。
但代价同样惨重。
那张雷网也在飞速黯淡,仅仅支撑了不到三个呼吸,便有了崩溃的迹象。
楚休感觉自己的神魂深处传来一阵虚弱感。
“这玩意的能级太高了。”
“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交锋,我的神魂损耗就这么大?”
楚休眉头紧锁。
他现在毕竟是神魂离体,无根之木,全靠自身储备的修为在硬抗。
若是本体在此,扎根大地,这点消耗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但这灰雾就像是个无底洞。
如果要强行打穿它,恐怕还没见到冯宝宝的本我意识,自己这具化身就要先被吸干了。
外界。
龙虎山后山。
一直死死盯着冯宝宝的张楚岚,心脏猛地停跳了半拍。
“唔……”
他捂着胸口,一种莫名的心悸让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只见冯宝宝眉心那个原本微弱闪烁的嫩芽印记,此刻竟开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风中残烛。
“柳爷……”
张楚岚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不敢动,不敢喊,只能把自己的牙龈咬出了血。
识海深处。
楚休果断切断了雷法的输送。
“不能硬来。”
他虽然护短,虽然有时候行事霸道,但他不是莽夫。
他是植物。
植物最擅长的,不是硬碰硬,而是……适应与扎根。
“既然你是锁,那就肯定有钥匙。”
楚休悬浮在雷网破碎后的残余光点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东西既然存在于冯宝宝的识海里,保护着她的核心,那就说明它和冯宝宝是同源的。
“同源……”
楚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炁体源流!
那个被张怀义称之为“术之尽头”,被楚休评价为“连接万物”的奇技。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既然打不进去,那就融进去。”
楚休散去了周身凌厉的雷光。
他甚至收敛了所有的防御,将自己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那恐怖的灰雾面前。
“来。”
楚休闭上双眼,神念如水般铺开。
他在模仿。
模仿炁体源流那种“万物归一”的韵律,模仿那种婴儿般的纯粹与包容。
那些原本张牙舞爪准备将楚休吞噬的灰色触手,在他的气息改变的瞬间,竟然迟疑了。
它们在楚休身边盘旋、试探。
就像是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楚休并没有停下,他的神念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主动触碰上了那冰冷的灰雾。
嗡——!
接触的瞬间。
一股庞大到足以撑爆普通人大脑的信息流,如决堤的江水般,蛮横地冲进了楚休的意识。
没有文字,没有语言。
只有画面。
宏大、冰冷、孤寂。
楚休“看”到了。
在那无尽黑暗的宇宙中心。
一棵树。
一棵真正意义上的、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去描述其伟岸的巨树。
它的根须扎根于虚空,每一条根须都连接着一个世界;它的枝叶托举着星辰,每一片树叶都是一方天地。
建木!
世界树!
这才是它的真身!
画面流转。
不知为何,这棵巨树微微震颤了一下。
一片叶子。
仅仅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刚刚萌发的嫩叶,从枝头脱落。
它飘荡着,穿越了无数维度的壁垒,承受着位面规则的疯狂挤压与磨损。
它原本的光芒被磨灭,它的记忆被粉碎。
最终。
它带着满身的伤痕与残缺,坠入了这个渺小的蓝色星球。
变成了……冯宝宝。
楚休猛地睁开眼。
眼底全是震撼。
“原来如此……”
“这哪里是什么看门人。”
“这就是‘伤’啊。”
这灰雾,根本不是谁设下的禁制。
它是那片“叶子”在穿越世界壁垒时,被规则排斥、磨损后留下的“排异反应”。
它是世界的伤疤。
也是冯宝宝失忆、浑浑噩噩的根源。
“找到了。”
楚休看着眼前这团灰雾,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然而。
就在他勘破真相的这一瞬。
那团灰雾仿佛被触动了某个最为敏感的开关。
它不再平静。
它开始沸腾。
一股比之前恐怖百倍、带着远古洪荒气息的庞大意志,在那灰雾的最深处,缓缓苏醒!
“检测到……非法读取……”
“清除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