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的身影如青烟般消散,金顶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句“你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张楚岚的肩上。
他妈的!
张楚岚心中爆了一句粗口,只觉得浑身上下,从神魂到脚指头,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他刚刚才在生与死的钢丝上跳了一曲探戈,现在又要他来处理这帮老家伙?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群依旧跪在地上的龙虎山长老身上。为首的,正是戒律堂首座,张静清。
这些人的脸上,神情各异。有恐惧,有不甘,有茫然,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空洞。他们毕生守护的规矩,他们引以为傲的道统,在今天,被那个神魔般的男人,以及他选中的这个“无赖”,踩得粉碎。
张楚岚的目光,与张静清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张静清的嘴唇动了动,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沙哑着嗓子开口了:“第六十六代天师……张楚岚。”
他终究还是喊出了这个称谓,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当真要废我等修为,将我等打入思过崖?”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最后的挣扎,“我等……犯了何罪?我等守护龙虎山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此行事,与欺师灭祖的魔头,有何分别?!”
“对!我等不服!”
“天师之位,传内不传外!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我等指手画脚!”
“就算小祖师选了你,你也不能如此羞辱我等!”
有了张静清带头,其他的长老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鼓噪起来。虽然他们不敢站起来,但言语中的怨气与不忿,却几乎要冲破云霄。
他们怕柳真人,但他们不怕张楚岚!
在他们眼里,张楚岚不过是狐假虎威,仗着小祖师的势,才能站在这里。如今小祖师走了,他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处置他们这些德高望重的前辈?
张楚岚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只戴着天师令的左手。
然后,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笑了。
不是那种“不摇碧莲”的猥琐笑容,也不是那种枭雄般的冷酷笑容。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充满了荒谬与嘲讽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张狂,在空旷的金顶广场上回荡,刺得那帮长老耳膜生疼。
“你们问我,你们犯了何罪?”张楚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张静清,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来问你,张怀义师爷,当年为何叛下龙虎山?!”
张静清的脸色,瞬间一白。
“我再问你!田晋中师爷,为何会变成一个活死人,在轮椅上被折磨了整整一甲子?!”
张静-清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最后问你!”张楚岚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老天师,我师爷张之维,为何要一个人,背着那狗屁的秘密,背着那所谓的道统,痛苦了六十年?!手足不能相认,亲人反目成仇!眼睁睁看着师弟惨死,看着师弟的后人被天下追杀,他却只能守在这山上,守着你们这帮所谓的‘规矩’!”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张楚岚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静清和所有长老的心口上!
他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无从辩驳。
“是你们!”张楚岚的手,指向了所有人,“是你们口中那狗屁不通的规矩!是你们那僵化腐朽的道统!是你们的固步自封,是你们的懦弱无能!”
“你们守护的不是龙虎山,你们守护的,只是你们自己的地位,你们自己的清誉!”
“现在,你们还有脸问我,你们犯了何罪?!”
张楚岚一步步向前走去,他脚下,那原本已经消失的墨绿色根须,再次从石板的缝隙中钻出,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缠绕上了长老们的脚踝。
冰冷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威压,再次降临。
长老们顿时噤若寒蝉,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小祖师虽然走了,但他的力量,却留在了这位新天师的身上!
“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犯了何罪。”张楚岚走到张静清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变得平静,却比之前的咆哮更加冰冷。
“第一罪,为尊者讳,尸位素餐。龙虎山积弊已久,尔等身为长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知粉饰太平。此为不忠!”
“第二罪,固步自封,扼杀天才。怀义师爷何等天纵奇才,只因领悟了不同的‘道’,便被尔等视为异端,逼其下山,终至惨死。此为不智!”
“第三罪,同门相残,见死不救。田师爷受难,尔等为守那破秘密,不施以援手,反助纣为虐,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为不仁!”
“第四罪,宗门危难,束手无策。全性攻山,若非小祖师出手,尔等有一个算一个,能挡得住谁?只会跪地求饶,引颈就戮。此为不勇!”
“不忠、不智、不仁、不勇!”张楚岚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回荡,“身犯四罪,尔等还有何面目,自称龙虎山长老?!”
“废尔等修为,打入思过崖,都是轻的!”
张静清浑身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其他的长老,也都面如死灰,羞愧、恐惧、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彻底摧毁了他们最后的一点尊严。
张楚岚看着他们,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知道,对付这帮老顽固,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必须把他们的脸皮撕下来,把他们的骨头打断,让他们看到自己究竟有多么丑陋,他们才会真正地感到畏惧。
他缓缓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已经看傻了的老天师张之维,又看了看他怀里依旧安睡的冯宝宝。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
那根该死的线香,恐怕已经烧了一半了。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金顶。
“不过……”
这一个转折,让所有长老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小祖师慈悲,天师亦有好生之德。”张楚岚话锋一转,脸上又带上了几分玩味的笑容,“今日,龙虎山历经大劫,百废待兴。山体半毁,灵脉受创,正是用人之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山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灰败景象。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本天师现在颁下第一道正式法旨。”
张楚岚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独有的,混合着无赖与霸道的奇特腔调。
“所有长老,包括戒律堂首座张静清,即刻起,免去一切职务。”
“但修为,暂不废除。”
“罚尔等……戴罪立功!”
“从今日起,山腰以下所有枯萎的草木,由尔等负责重新栽种!所有死去的灵脉节点,由尔等用自身之炁,日夜温养!直到整座龙虎山,恢复旧观为止!”
“在此期间,不得动用任何术法取巧,一草一木,都需亲手为之!”
“什么时候,山活过来了,你们的罪,才算赎清。”
“听明白了么?”
这道法旨一出,全场皆寂。
不废修为了?
长老们先是一喜,但紧接着,一股比废了修为更加强烈的屈辱感,涌上了心头。
让他们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去做花匠杂役的活?而且还是用自己精纯的修为,去温养那些花花草草?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比废了他们的修为,还要诛心!
张静清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
但张楚岚根本不给他机会。
“怎么?不愿意?”张楚岚的眼睛眯了起来,缠绕在他们脚踝的根须,猛地收紧!
“啊!”
一片惨叫声响起。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张楚岚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是天师法旨。”
“尔等,只需听旨,然后……谢恩!”
“朕即规矩!从今天起,在这龙虎山上,我张楚岚说的话,就是唯一的规矩!”
“谁赞成?谁反对?”
他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那帮年轻的道士,看着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新天师,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畏惧,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崇拜。
霸道!
太他妈霸道了!
张静清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所有的不甘与屈辱,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时代变了。
龙虎山的天,也变了。
他挣扎着,对着张楚岚,这个他昨天还视若蝼蚁的年轻人,缓缓地,深深地,叩下了头。
“罪人……张静清……”
“……领法旨……谢……天师……隆恩……”
有了他的带头,其余的长老,也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纷纷叩首。
“我等……领法旨……谢天师隆恩……”
声音稀稀拉拉,充满了屈辱与不甘,但终究,是服了。
张楚岚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要真正掌控这座山,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转头,对着张之维说道:“师爷,宝儿姐,就先拜托你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就朝着后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一炷香之内,赶到那个神魔一样的男人面前。
否则,他今天装的所有的逼,都将变成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