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那道目光,就像是无视了空间与距离的探照灯,穿过数万人的嘈杂,精准地钉在了王也的身上。
如果说之前,楚休的威严是覆盖全场的无差别攻击,那么此刻,这道目光就是一柄烧红了的,专门为王也准备的……烙铁!
“轰!”
王也的大脑,在一瞬间,彻底空白!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手脚冰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风后奇门!
他最大的秘密!他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他自下山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甚至不惜装作废人一样隐藏的底牌!
竟然……
就这么被他,当着天下异人的面,轻飘飘地,一语道破?!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里,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冒着寒气。
周围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聚焦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震惊,有茫然,有贪婪,有审视……如同成千上万只蚂蚁,爬满了他的身体。
武当山的小家伙?
风后奇门?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引爆了在场所有大佬的神经!
八奇技!
又一个八奇技的传人!
而且,是传说中最为神鬼莫测,能拨动时间与空间的……风后奇门!
一直坐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诸葛青,手中的羽扇“啪”的一声,被他生生捏断了一根扇骨!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他死死地盯着王也,那双一向自负而从容的眼睛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风后奇门……
竟然是风后奇门!
他作为武侯派几百年不世出的天才,所修行的“武侯奇门”,在八卦术数之中,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顶尖!他一直以此为傲,认为自己足以俯瞰同代。
可他心中清楚,在奇门遁甲这个领域,永远有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那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风后奇门!
那是奇门术士的“道”,是“理”,是终极!
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可现在,这个梦,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嫉妒,不甘,震撼,好奇……无数种情绪,在他的胸膛里疯狂交织,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而张楚岚,则是一脸懵逼地看着那个戴着鸭舌帽,看起来懒懒散散的道士。
他不知道风后奇门是什么鬼,但他听到了“奇门”两个字,再看到周围大佬们那副像是见了鬼的表情,他瞬间就懂了!
这玩意儿,跟自己的炁体源流,跟那什么通天箓一样,是那八个烫手山芋之一!
他看着王也那副快要石化的样子,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
兄弟,你这比我还惨啊!
我这好歹还是偷偷摸摸的,你这直接被人在天下英雄面前,给公开处刑了!
王也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完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了。
他会被无数人盯上,会被无数势力觊觎。
他想不通!
为什么?!
这位柳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可以轻易地碾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可他没有,他只是,用一句话,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趣味?!
他下意识地,想要掐指起算,想要窥探这位柳真人的一丝一毫的来路与动机!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噗!”
王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如纸!
他身旁的那个一直被他当宝贝一样护着的龟壳,发出“咔嚓咔嚓”的密集脆响,那坚硬的龟甲之上,裂纹如同蛛网一般,疯狂蔓延!
不算!
不算之算!
根本,无法起局!
他只是动了一个念头,连局都还没布下,那股来自冥冥之中的反噬之力,就差点将他的神魂直接震碎!
这已经不是境界的差距了!
这是……维度上的碾压!
对方的存在,根本就不在这方天地的术数逻辑之内!
王也眼中的恐惧,终于,达到了顶点。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高手,不是什么绝顶。
而是一个……怪物!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揣测,无法对抗的,行走在人间的……神魔!
楚休看着王也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带着一丝玩味。
他当然知道王也的麻烦是什么。
风后奇门,能让人在时间的“盘”内,成为拨动指针的人。但代价是,使用者自身,就成了这个“盘”之外的,最显眼的“异物”。
天地不容,万物为敌。
他会被这个世界,自发地,排斥,修正。
他身边的亲人,朋友,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遭遇各种各样的厄运。这才是风后奇门,真正的“麻烦”。
一个,无解的麻烦。
而楚休,只是提前,将这个“麻烦”的导火索,点燃了而已。
他看着那个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丝。
“看来,你已经感觉到了。”
楚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所窥探的,不是天机。”
“而是,命运本身。”
“你以为你能拨弄别人的命运,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明码标价,摆在了货架上。”
“你逃不掉的。”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道催命的符咒,贴在了王也的心头。
他逃不掉的……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
自从他在武当山,领悟了风后奇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下山,来到这龙虎山,参加这罗天大醮,本就是想找个入世的理由,为身边的人,求一个破局之法。
可现在看来,他所谓的“破局”,在一个真正的“局外人”眼中,是何等的可笑。
“为……为什么……”
王也抬起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他想问,为什么选中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让我彻底绝望?
楚休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伪装,直视他灵魂最深处的挣扎。
“没有为什么。”
楚休淡淡地说道。
“只是因为,你站在那里,而我,看到了你。”
“就像,我看到了他。”楚休的手指,随意地指向了旁边,那个已经彻底傻掉的张楚岚。
“也看到了,她。”他又指向了那个从始至终,目光都只追随着他的冯宝宝。
“你们这些所谓的‘异数’,在我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只是,这盘棋上,一些比较有趣的……棋子罢了。”
棋子!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王也和张楚岚的心脏!
他们所珍视的,所痛苦的,所为之挣扎的一切,在对方的眼中,仅仅是……有趣?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与无力感,席卷了他们。
王也,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他收起了那副已经快要碎裂的龟壳,对着楚休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这一拜,不是拜师,也不是求饶。
是,认命。
是凡人,对无法抗拒之神威的,彻底臣服。
楚休看着他,收回了目光。
敲打得,差不多了。
这颗有趣的棋子,已经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玩。
他不再理会那个失魂落魄的王也,也不再理会周围那些惊骇欲绝的众人。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了主座。
那把空了许久的椅子,仿佛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王座。
当他重新落座的那一刻,整个金顶广场,仿佛才重新恢复了秩序。
那股压在所有人头顶,让他们喘不过气的威压,缓缓散去。
可是,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老天师张之维,看着那个重新坐下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刚才被楚休几句话说得道心失守,口吐心血。但此刻,他反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压在他肩上六十年的担子,好像,被人接过去了。
虽然,方式粗暴了点。
楚休坐定之后,目光扫过全场。
他看着那些依旧沉浸在震撼中,无法自拔的异人,看着那些或站或坐,噤若寒蝉的各派大佬。
他平静地,宣布了下一道,神谕。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
“现在,都安静了。”
“罗天大醮,继续。”
这轻描淡写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继续?
还怎么继续?!
龙虎山的天都被捅了个窟窿,全性代掌门被当场废掉,变成了杂役,武当山的奇才被一句话点破了八奇技的身份,老天师本人更是被训得当场吐血……
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您现在让我们……继续比赛?
这就像是,神仙打完了架,拍了拍手,对旁边瑟瑟发抖的凡人说:你们继续,就当无事发生。
这谁顶得住啊?!
然而,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时。
一道身影,缓缓地,从天师的席位上,站了起来。
是老天师,张之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道袍,那张惨白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痛苦与挣扎,只剩下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平静。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了广场的中央。
走向了那个,端坐在主座之上的,青袍道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天师,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