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维被这一句话说破了来意,脸上那副尴尬的神情,却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他便嘿嘿一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张老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带着一种晚辈见了长辈的亲近与熟稔。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祖师爷您的法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提着的两壶好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石桌上。
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
做完这一切,他却并不急着谈正事。
反倒是自顾自地拉了张石凳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叹得是百转千回,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疲惫。
“唉……”
“祖师爷啊,您是不知道。”
老天师一拍大腿,开始了大倒苦水。
“现在的异人界,是真的一代不如一代了!人心不古啊!”
“那些个小年轻,一个个都跳得很!仗着自己有点微末道行,就无法无天,不把前辈放在眼里!”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想当年我们那会儿,见到前辈高人,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现在倒好,都想着怎么踩着前辈的肩膀往上爬!”
楚休没说话。
陆灵珊更是低着头,假装在研究自己刚才没看完的偶像剧,不敢插嘴。
整个庭院里,只有老天师那充满了愤慨的抱怨声,在不断回响。
张之维见两人都没反应,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演得更起劲了。
“这不,甲申之乱一甲子了,我也老了,寻思着该给下一代天师铺铺路了。”
“就放出风声,说要举办罗天大醮,选拔传承。”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结果您猜怎么着?”
“好家伙!这消息一出去,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整个异人界都炸了锅!”
“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凑热闹!正道的,邪道的,隐世的,还有那些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牛鬼蛇神,全都闻着味儿就来了!”
“还有全性那帮妖人!居然也放出话来,说要来我龙虎山‘观礼’!这不是明摆着要来砸场子吗!”
老天师说得是口沫横飞,义愤填膺。
他猛地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边走还一边捶着自己的后腰。
“唉声叹气。”
“弟子是真怕啊!怕自己这把老骨头,到时候镇不住场子!”
“万一真出了什么乱子,丢了我龙虎山千年的脸面,弟子我……我死了都无颜去见历代祖师爷啊!”
他演得惟妙惟肖。
那神态,那语气,那动作,简直就是一个为了门派操碎了心,偏偏又力不从心,感到无比焦虑和无助的迟暮老人。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当今天下第一人,已经衰老到连一群小辈都镇不住了。
柳真人和陆灵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依旧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
一个低着头,肩膀却在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忍着笑。
气氛,一度十分诡异。
张之维在院子里捶腰叹气,来回走了好几圈。
发现那位活祖宗还是没半点反应。
他终于演不下去了。
老狐狸脸上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一收,再次换上了那副嘿嘿的笑容。
他知道,在这位祖师爷面前,一切虚的都没用。
得来点实际的。
只见他停下脚步,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
然后,从那宽大的袖袍里,无比郑重地,取出了一份用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
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份用金线镶边,质地非凡的请柬。
张之维双手捧着请柬,走到石桌前,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
那张老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和唉声叹气,只剩下无尽的诚恳与尊敬。
“所以,弟子斗胆,想请祖师爷您……和灵珊师妹,出山当个‘护法’!”
他将请柬高高举过头顶,双手奉上。
生怕柳真人不答应,他又赶紧补充道。
“祖师爷,您二位也不用真动手!弟子哪敢劳烦您老人家啊!”
“您只要在大醮期间,往那观礼台的主位上一坐!”
“您放心!这一坐,比十个我、一百个执法堂的弟子加起来都管用!”
老天师的脸上,写满了诚恳。
“求祖师爷,给弟子这个面子,也给龙虎山,撑一撑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