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维走得很慢。
非常慢。
他几乎是将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了自己的双脚和前方的道路上。
一步。
两步。
三步……
庭院外的石阶并不长,总共也就十几级。
可张之维,却走出了百步天梯的庄重感。
他每一步落下,都会仔细感应脚下的青石板是否稳固,周围的气机是否有丝毫的异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
风,依旧是那阵清爽的山风。
月光,依旧是那片皎洁的月光。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张之维心中的弦,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难道……
是自己想多了?
祖师爷刚才那句话,真的就只是随口一句善意的提醒?又或者,是在用某种禅机点化自己,让自己凡事谨慎?
很有可能!
毕竟是活了千年的存在,思想境界岂是自己能够揣度的。
或许,自己刚才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落了下乘,显得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里,张之v维心中稍定。
他的脚步,也随之轻快了几分。
一步。
两步。
他很快就走到了最后一级台阶。
只要再迈出一步,他就能踏上平地,彻底离开这片让他道心破碎的伤心之地。
希望就在眼前!
张之维心中最后的一丝警惕,也彻底放了下来。
他甚至长长地,舒了口气。
就是现在!
就在他心神最为松懈,右脚即将踏上平地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来了来了!经典环节!走路不看路!】
【老天师: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前面的兄弟别走!我已经看到结局了,给我笑!】
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纤细,颜色与泥土几乎融为一体的柳树根须,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从最后一级石阶的缝隙中,闪电般探出!
它出现得是如此诡异,如此突兀!
更是如此的……精准!
它就像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在猎物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不偏不倚,正好绊在了张之维抬起的右脚脚踝上!
那力道不大。
甚至可以说微乎其微。
但那出现的时机,却刁钻到了极点!
“哎哟!”
一声惊呼,完全是下意识地从新任天师的口中喊了出来。
饶是张之维一身修为已臻化境,反应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可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遇到这种堪称“凡人式”的古老攻击!
绊脚!
这他妈是绊脚啊!
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猛地扑去!
“卧槽!”
千钧一发之际,张之维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维。
他口中爆出一句粗口,体内金光瞬间爆发!
嗡!
一层厚重的金光咒,在他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前一刻,堪堪护住了全身。
同时,他强行在半空中扭转身形,双脚在地面上连踏数步,这才狼狈不堪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没有摔倒。
更没有真的从山上滚下去。
但是……
他身上一尘不染,刚刚换上的崭新天师道袍,此刻却因为刚才那一番手忙脚乱,沾上了一片显眼的灰尘。
虽然身上没受任何伤。
但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哈哈!我宣布,这是老天师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金光咒原来是这么用的吗?学到了学到了!以后下楼梯再也不怕摔了!】
【山君:让你不吃‘糖豆’,给你个教训!】
张之维僵在原地。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
他才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道袍上的灰尘。
然后,他又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脚,看了看刚才绊倒自己的那级台阶。
台阶还是那个台阶。
上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那根罪魁祸首的根须,早已在完成使命后,缩回了地底,深藏功与名。
但张之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意外?
巧合?
去他妈的意外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绝对不是意外!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上了他的脑门。
他猛地回过头。
双眼死死地,看向身后那座静谧的庭院。
月光下。
只见那位仙风道骨的柳真人,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带着那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玩味至极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仿佛在欣赏一出由自己亲手导演的绝妙好戏。
甚至于……
在张之维的目光看过来时,他还好整以暇地,对着张之维,轻轻挑了挑眉。
轰!
那一个挑眉的动作,就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张之维的天灵盖上。
这一瞬间。
张之维,什么都明白了。
彻彻底底地,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