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心里“咯噔”一下。
他走到旁边一个刚买了产品、正喜滋滋地抱着收音机的大爷身边,笑着问道:“大爷,这东西真有那么神?”
那大爷看了他一眼,宝贝似的把礼盒抱得更紧了:“那可不!你没听专家说吗?这可是大补的好东西!我跟你说,县里的大领导,都喝这个!”
“哦?”赵昊装作好奇地问道,“哪个大领导啊?”
“那还能有谁?陈县长呗!”
大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可听说了,前天晚上,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请陈县长吃饭,当场就送了一箱这个神力宝!你想想,连县长都认可的东西,能有假吗?”
赵昊脸上的笑容未变,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原来,根子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台上那个唾沫横飞的主持人,又看了看台下那些被忽悠得深信不疑的群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意思。
他本来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医生,搞搞建设,没想到,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转身走出人群,没有声张,而是朝着不远处一个挂着“县工商行政管理局”牌子的院子走去。
他赵昊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但这些卖假药的,差点害死了他的靠山,还在这里大张旗鼓地继续坑蒙拐骗。
这闲事,他今天还就管定了。
县工商局的办公室里,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吹不起半点凉意。
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挺着个啤酒肚的科长,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男人头也没抬。
赵昊推门走了进去。
男人从报纸后面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赵昊一番,看他一身朴素的穿着,不像是哪个单位的干部,脸上的热情便淡了三分:“有事?”
“同志,我想举报。”赵昊开门见山。
“举报?”男人放下报纸,来了点兴趣,“举报谁?什么事?”
“举报十字街那个‘南粤康民保健品公司’,涉嫌虚假宣传,销售假冒伪劣产品。”
听到这话,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他重新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慢悠悠地说道。
“小同志,话可不能乱说。人家‘南粤康民’,是咱们县里重点招商引资来的企业,手续齐全,证照完备。你怎么能说是假冒伪劣呢?”
赵昊笑了:“手续齐全?那请问,他们的药品生产许可证呢?保健食品批准文号呢?”
“这个……”
男人被问得一噎,随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人家卖的是保健品,不是药品,不需要那些东西。再说了,我们工商局只负责市场经营秩序,产品质量问题,你得去找卫生局。”
好一个“踢皮球”。
赵昊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家公司能在县城最中心的位置搞这么大阵仗,背后要是没点关系,鬼都不信。
眼前这个油头粉面的科长,八成也是得了好处的。
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赵昊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张县医院重症监护室的费用清单,上面“陈建国”三个字,清晰醒目。
下面一长串的抢救项目和费用,更是触目惊心。
油头科长一开始还没在意,当他看清病人名字时,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裤子。
“啊!”他触电般地跳了起来,也顾不上擦拭,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昊,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是谁不重要。”赵昊把清单拿了回来,慢条斯理地折好,“重要的是,陈县长为什么会躺在里面,你应该比我清楚。”
油头科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他脑门上的汗珠子,黄豆一样往下滚。
陈县长喝了“神力宝”后病危的消息,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他昨天晚上还跟“南粤康民”的老板一起喝酒压惊,对方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的产品绝对没问题,肯定是县长自己身体不好。
可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拿着陈县长的费用清单,找上门来了!
他到底是谁?是县长家属?还是纪委的人?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油头科长还想嘴硬,但声音里的颤抖,已经出卖了他。
“不知道?”
赵昊笑了笑,那笑容在科长看来,比魔鬼还可怕,“也行。那我只好拿着这张单子,去找廖秘书聊聊了。”
“跟他谈谈,为什么县领导喝了咱们县重点招商引资企业的产品,会差点丢了命。再顺便问问,这家公司的审批流程,到底合不合规矩。”
“别!别!”油头科长彻底慌了,他一把拉住赵昊的胳膊,那张肥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不,同志!赵同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现在要是还猜不出赵昊的身份,那他这科长也就白当了。
能拿到这张清单,还能直呼廖秘书的名字,这人,绝对是县长身边最核心的人物!
“我马上!我马上就去查封他们!我亲自带队!”科长拍着胸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查封?”赵昊摇了摇头,“光查封有什么用?他们换个地方,照样还能卖。我要的,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连本带利。”
油头科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赵昊的意思。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我明白!我明白!”他连连点头,“罚款!顶格罚款!没收全部非法所得!保证让他们倾家荡产!”
“这还差不多。”赵昊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是是是!”油头科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吼,“二队!三队!全都集合!跟我去十字街!抄家伙!”
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模样,赵昊摇了摇头。这种人,虽然可恶,但有时候,用好了,也是一把好使的刀。
他没有离开,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科长的位置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