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路,是通道,是刻痕,是记忆的载体。
当那些无形的“根须”与“触须”细致地缠绕、贴合、甚至轻微渗透进伤员们近乎停滞的能量场与躯体边界时,它们所承载的,不仅仅是秩序的能量与法则的意韵,更有这片古老王座基座在无尽岁月中,被动记录下的、已然破碎凌乱的信息残响。
这些信息早已失去了完整的叙事,化作了比尘埃更细微的碎片:一抹稍纵即逝的情绪色彩,一道扭曲模糊的视觉闪光,几个无法连缀的音节回音,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官错觉……它们原本沉寂在纹路的最深处,随着纹路的“舒张”与“适应”带来的微弱能量流动,被偶然地、无意识地“冲刷”出来,如同河床翻起的沉沙。
而昏迷中的意识,恰似绝对平静的湖面,任何一粒微尘的坠落,都能激起一圈圈独自荡漾、不受控制的涟漪。
于是,梦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失去主体控制、由外界碎片强行嵌入形成的意识扰动——开始了。
在凌无恙绝对静止的时凝深处,那本应连思维都冻结的领域,一点源于圣印共鸣与纹路锚定的微光,如同针尖刺入了绝对黑暗。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只有一段纯粹的概念冲击,如同烙印:
“火种……必须……传续……纵使……王座崩摧……星辰寂灭……”
紧接着,是无数重叠的、模糊的牺牲者的最后呐喊(无声的),与一种冰冷决绝的剥离与投射之感——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从某个宏大整体上强行撕裂、封装、掷向未知的深渊。这感觉带来一种源自存在本源的剧痛与虚无,即便在时凝中,也让他那沉寂的真灵核心,产生了一丝无法言喻的“共鸣战栗”。
月倾城的意识之海原本因道基崩溃而狂暴混乱,如同破碎的镜面世界。此刻,“静谧”纹路导入的碎片,如同冰晶雪花,飘落在这片混乱中。她“看”到(实为感知到)了无边无际的、绝对宁静的银色虚空,虚空中有规律脉动的、柔和的光点,如同沉睡的星辰心脏。一股深沉而古老的守护与等待之意弥漫其间。这意境与她濒临寂灭的冰魄本源产生了某种吸引,让那片狂暴混乱的镜海,有一小块区域的碎片,停止了无意义的相互撞击,转而向着那银色虚空的幻象缓缓“沉淀”,仿佛找到了暂时的“重心”。
寂灭尊者的识海近乎彻底枯寂的灰烬场中,那维系最后的执念微光,接触到了“悲悯坚韧”纹路带来的碎片。他“听”到了(实为接收到)一段残缺的、无限循环的梵唱尾音,那音调中蕴含着大慈悲、大舍弃、以及面对终极毁灭时的坦然与平静。与之伴随的,是一幅极其模糊的、无数光点(人影?)背对画面,走向一片吞噬一切黑暗的剪影。没有恐惧,只有决然的背影。这剪影与梵唱,与他识海中那“牺牲护持”的执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点执念微光,如同被注入了一缕虽残破却同源的能量,光芒陡然明亮了一瞬,并且开始尝试以那梵唱的节奏,极其微弱地律动。
火云炎的昏迷最为深沉,意识几乎完全被伤势与疲惫的黑暗淹没。但“缓冲支撑”纹路在他伤口处的密集回路,却带来了最为尖锐、直接的碎片。他“感受”到了(实为身体记忆被触动)炽热到极致、仿佛能焚烧灵魂的剧痛(非物理,而是某种存在层面的灼烧),混杂着钢铁扭曲断裂的轰鸣、能量过载爆炸的闪光,以及最后时刻,一个沉稳男声的厉吼:“就是现在!抛射——!” 紧接着是强烈的失控旋转与撞击感。这些碎片与他亲身经历过的星穹之舟自毁抛射产生了诡异的叠加,让他在昏迷的黑暗底层,无意识地绷紧了残余的肌肉,神魂中燃起一丝应激的、想要“控制”或“对抗”的微弱火星。
四个梦境,互不连通,性质迥异。
凌无恙承受的是“火种传承”的核心创伤与使命重压。
月倾城接触的是“秩序静域”的守护与等待意境。
寂灭尊者共鸣的是“牺牲渡厄”的禅意与背影。
火云炎重温的是“毁灭时刻”的剧痛与失控。
它们都是上古那场终极灾难的零星回响,因接触者自身特质与纹路性质的不同,而被筛选、折射出不同的侧面。
这些梦境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情报、坐标或功法。它们只是情绪的残渣、感官的废墟、意念的碎片。
但对昏迷者而言,它们却是死寂意识海中,唯一的外来扰动。
月倾城的混乱因“银色虚空”而稍得沉淀。
寂灭尊者的执念因“梵唱背影”而强化律动。
火云炎的沉寂因“毁灭重现”而激起应激火星。
就连凌无恙绝对静止的真灵,也因“剥离之痛”而战栗。
梦境在持续,碎片在流淌。
纹路网络如同不知疲倦的播放器,重复着这些残缺的信息。
伤员们的意识,则在各自封闭的“房间”里,对这些遥远的“广播”,做出着最本能、最细微的反应。
他们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但他们的意识世界,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暗、混乱或静止。开始有了极其微弱的、来自上古的回声在荡漾。
这荡漾是好是坏?是滋养还是污染?是唤醒的前奏,还是意识被同化的开端?
无人知晓。
只知道,古梦已开始,在这绝地的尘埃中,悄然萦绕。
古梦残萦触深识,碎片各映人心镜。传承创伤静域意,牺牲回响毁灭星。意识未苏波已起,上古余音浸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