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死寂。
林阳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虚无的海洋深处,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感觉。之前的剧痛、屈辱、仇恨,似乎都随着生命的流逝而远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无。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缕轻烟,正在缓缓消散,归于永恒的沉寂。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即将吞噬一切的最后一刻——
异变陡生!
他身下那片被自己温热血液浸透、已然冰冷粘稠的土地,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沉睡万古的巨兽,在地底深处苏醒,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轰隆隆——!!!”
地面猛地向下塌陷!岩石崩裂,泥土翻滚,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寒气和古老沧桑气息的黑洞,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骤然出现在山林之间!
林阳那早已失去所有生机、残破不堪的躯体,随着塌陷的土石,毫无反抗之力地向下坠落,瞬间便被那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消失不见。
黑洞深不知几许,仿佛直通九幽。
坠落……无止境的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在那黑洞的底部,并非想象中的坚硬岩石,反而是一片奇异的空间。这里没有光,却并非完全黑暗,一种幽蓝色的、如同磷火般的光芒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勉强照亮了这片死寂之地。
就在林阳的尸体静静躺在冰冷的洞底,血液几乎流干,彻底成为一具空壳之时——
那幽蓝的光芒开始如同潮水般向着他的身体汇聚。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林阳尸体的正上方,缓缓凝聚、浮现出了一道虚幻的人影。
确切地说,那是一道极其稀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的……残魂。
这道残魂的样貌颇为奇特。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的模样,面容富态,下颌微须,一双眼睛即便在魂体状态下,也闪烁着一种精于计算、洞悉世情的商人般的锐利光芒。
他头上戴着一顶非金非玉、造型奇古的高冠,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绣满了各种从未见过的奇异符文和星辰图案的锦袍,衣袂飘飘,虽为魂体,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他的腰间,还悬挂着一枚虚幻的、不断旋转的紫金算盘虚影,发出细微的、叮叮当当的脆响。
这身打扮,与地球现代的服饰截然不同,充满了古老而神秘的异域风格,显然并非这一方世界之人。
残魂缓缓低下头,那双闪烁着幽光的眸子,落在了林阳的尸体上。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茫然,有惊讶,更有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等待后的沧桑与……一丝无奈。
他仿佛刚从一场亘古的长眠中被强行唤醒,声音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沙哑与缥缈,在这死寂的洞底喃喃自语: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沧海桑田,星辰轮转……我这缕苟延残喘的孤魂,居然……被唤醒了?”
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林阳的尸体,尤其是在那些早已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异:
“嗯?!这血液之中……竟然蕴含着一股……太古战族的气息?!没想到,在这灵气贫瘠、道法不存的一方下界,竟然还有太古战族的血脉存在于这一方世界?”
他像是发现了某种稀世珍宝,又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围绕着林阳的尸体飘荡了一圈,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可是……此人……怎么会如此弱小?体内空空如也,毫无修为根基,甚至连最粗浅的炼体都未曾涉足?这……这怎么可能?拥有太古战族血脉的人,即便是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该天生神力,远超常人才对……为何会孱弱至此,任人宰割,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残魂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推算着什么,那虚幻的紫金算盘虚影转动得更快了。许久,他才长长地、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失落与认命般的感慨:
“唉……看来,这就是天意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叶知秋’于此绝地苦等万载,布下这‘血引归墟阵’,本指望能引来一位身具大气运、大根骨的传承者,继承我之衣钵,完成我未竟之夙愿……却没想到,漫长的等待,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血脉近乎枯竭、毫无修为的将死之人……”
他看着林阳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有失望,有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了一丝怜悯和……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也罢……也罢……”
叶知秋的残魂仿佛下定了决心,虚幻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
“既然是天意让你坠落于此,以你那蕴含太古战族气息的血液将我唤醒,便是你与我之间,斩不断的因果。小子,算你命不该绝,老子……就救你一命!”
话音落下,叶知秋的残魂骤然变得凝实了一些,他抬起那虚幻的右手,指尖逼出了一点如同米粒大小、却散发着璀璨夺目、蕴含着无尽生机与玄奥道韵的——本源魂力!
那点本源魂力,仿佛是他存在的核心,每剥离一丝,都让他的魂体变得更加透明一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魂兮归来,命续阴阳!”
叶知秋口中念动晦涩古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咒言,那点璀璨的本源魂力,随着咒语,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林阳尸体的眉心祖窍之处!
紧接着,他又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浓郁药香和柔和白光的丹药。那丹药表面,隐隐有九道奇异的丹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珍贵的丹药,塞进了林阳冰冷僵硬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涌入林阳早已停止工作的四肢百骸。
奇迹,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只见林阳那被子弹洞穿、被匕首撕裂、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残破身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狂地愈合、再生!
破碎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嚓”声,自动接续、复原;被洞穿的关节处,血肉蠕动,新的组织迅速生长,填补了空洞;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着合拢,疤痕迅速淡化、消失;就连那几乎流干的血液,仿佛也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催动下,在血管中重新滋生、流淌!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林阳那原本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体,竟然恢复如初!皮肤光洁,肌肉饱满,除了脸色还略微有些苍白之外,完全看不出之前受过任何伤害!仿佛那场持续了三个小时的残酷折磨,只是一场噩梦!
而也就在身体彻底复原的瞬间——
林阳那原本空洞死寂、扩散的瞳孔,猛地收缩!紧接着,他那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眼皮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漆黑中透着幽蓝光芒的空间。他呆呆地看着头顶那不知是何材质的、仿佛星空般的洞壁,大脑一片空白,思维还停留在死亡前那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之中。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感受到了身体的完好,以及……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跳和呼吸。
我……我没死?
不……不对……我明明记得……郑云峰那个畜生……打断我的四肢……用刀刺穿我的手……我流了那么多血……我明明已经……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入脑海。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沙哑,充满了迷茫和一种深沉的悲愤:
“难道……这里……真的是地府吗?看来……我真的已经死了……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我还没有给血狼报仇……还没有为楚家讨回公道……还没有手刃郑云峰和欧阳家那些杂碎……我……我恨啊!!”
一想到血狼为了救他可能已经惨死,一想到外公生死未卜,一想到郑云峰那嚣张残忍的嘴脸,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刚刚苏醒的茫然,让他几乎要再次疯狂。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不屑、几分戏谑、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悲愤:
“小子!瞎嘀咕什么呢?什么他妈的地府不地府!!明明是老子把你救活的!”
林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循声望去!
直到这时,他才赫然发现,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竟然漂浮着一道……半透明的人影?!一个穿着古怪华丽袍子、戴着高冠、腰间还挂着一个虚幻算盘的……鬼魂?!
这诡异的景象,让林阳瞬间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还有些虚弱无力。
那商人模样的残魂看着林阳那副惊疑不定、如同见鬼般的表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市侩与威严混合的腔调,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宣告道:
“看清楚了,小子!是老子我把你救活的!是老子,救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