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武松依约来到东溪村晁盖庄上。
但见这庄院占地颇广,围墙高耸,气派不凡。早有庄客在门前等候,见武松到来,忙上前施礼:“来的可是武二爷?我家庄主已等候多时了。”
武松抱拳还礼:“正是武二。”
庄客连忙引路:“武二爷请随小的来。”
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处宽敞的花厅。只见厅中已有数人等候。
主位之上,端坐一条大汉,生得方面大耳,鼻直口方,身长八尺,腰阔十围,一部络腮胡须,更添几分威猛,正是“托塔天王”晁盖。
左手边坐着那前日见过的吴用,依旧是一副书生打扮,只是看向武松是时,眼神有些闪躲。
吴用下首,则是一个道人,生得八字眉,杏子眼,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插松纹古定剑,气质非凡,乃是“入云龙”公孙胜。右手边站着的,正是赤发鬼刘唐和韩伯龙。
见武松进来,晁盖率先起身,热情笑道:“这位便是武松武二郎?果然英雄气概,名不虚传!晁某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吴用也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武二哥果然是信人,准时赴约,快请坐。”
刘唐、韩伯龙也赶忙上前见礼,口称“武二哥”。
武松见晁盖气度恢宏,心中先自有几分敬重,抱拳环施一礼:“晁天王威名,如雷贯耳,武二久仰!吴学究,刘唐兄弟,韩兄弟,有礼了。只是不知这位道长是?”他目光转向公孙胜。
公孙胜打了个稽首:“贫道公孙胜,见过武二哥。”
众人分宾主落座,庄客奉上香茗。寒暄几句后,武松性急,便直奔主题:“晁天王,吴学究,前几日商议那劫取生辰纲之事,不知天王有何高见?武二愿闻其详,但有用得着武二之处,绝无推辞!”
晁盖闻言,却将茶碗轻轻放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荡。他站起身,对着武松竟深深一揖。
武松一愣,慌忙起身避让:“天王这是何故?折煞武二了!”
晁盖直起身,目光诚恳地看着武松,沉声道:“武松兄弟,这一礼,是晁某向兄弟赔罪的!”
“赔罪?”武松浓眉一拧,心中疑云大起,“天王何出此言?武二愚钝,还请明示。”
晁盖叹了口气,毫无遮掩:“好教武松兄弟得知。兄弟今日能来此共商大事,起因乃是吴学究设计,假借结交之名,让刘唐、韩伯龙两位兄弟以‘劫取不义之财,接济百姓’的大义名分相邀,方才引得兄弟动心前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露尴尬的吴用、刘唐、韩伯龙,继续道:
“吴学究此计,事先并未告知兄弟你其中全部关窍,而是先行诓骗,待兄弟到此,再以情理动之。此事,吴学究虽未曾对晁某言明,然而晁某不及阻拦,亦有纵容之过。今日兄弟既来,晁某绝不能隐瞒,当以诚相待!兄弟若要怪罪,晁盖一力承担!”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武松耳边炸响!
他猛地转头,一双虎目死死盯住吴用,他武松一生磊落,最恨被人欺瞒利用!原来所谓的意气相投,从头到尾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吴用狗贼!安敢欺我!!”
武松身形暴起,右手五指如钩,朝吴用脖颈抓去!这一下含怒出手,势若奔雷,若被抓实,吴用那纤细的脖颈只怕立时便要折断!
“武二哥息怒!”刘唐和韩伯龙见状大惊,同时抢上。刘唐拼尽全力从侧面抱住武松的熊腰,韩伯龙则奋不顾身地用双臂一架。
“嘭!”
一声闷响,韩伯龙只觉得双臂如同被铁锤砸中,剧痛钻心,脚下“蹬蹬蹬”连退数步,险些栽倒在地。
刘唐也被武松那狂暴的力量带得踉跄几步,但他死死抱住不放,口中疾呼:“武二哥!全是小弟的不是!是俺刘唐骗了你!你要打要杀,冲俺来!饶过学究吧!”
那吴用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哎呦”一声惊叫,从座椅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地向后躲去,头上的纶巾也歪了,手中的羽扇也不知丢到了何处,昔日里智珠在握的“智多星”,此刻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滚开!”
武松怒不可遏,臂膀一振,巨力涌出,竟将死死抱住他的刘唐硬生生甩得双脚离地!
他指着瘫软在地的吴用骂道:“你这酸儒!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全是奸诈算计!今日不打死你,我武松誓不为人!”
说着又要上前。
刘唐被甩开,见状猛地扑上前,竟“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紧紧抱住武松的小腿,仰头哀求道:
“武二哥!千错万错,都是俺刘唐的错!是俺昧着良心骗了你!学究他也是为了劫那害民的不义之财啊!武二哥!你英雄盖世,要杀要剐,俺刘唐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求你饶学究一命!”
那边韩伯龙也忍着手臂剧痛,跪倒在地,磕头道:“武二哥,是小弟猪油蒙了心,诓骗了二哥!小弟甘受二哥责罚,绝无怨言!只求二哥暂且息怒!”
厅内一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晁盖大步走到武松与吴用之间,面对暴怒的武松,他竟不闪不避,沉声道:“武松兄弟!一切的错都在我!兄弟心中有恶气尽管朝我发,来!”
他猛地一拍自己壮硕的胸膛,慨然道:“兄弟若觉得气难消,便朝着晁盖这里打!打到你消气为止!晁盖若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好汉!只求兄弟莫要因我等之过,反而放走了生辰纲。”
晁盖那坦荡的胸襟和敢于担当的气魄,让武松的这一拳竟是无论如何也砸不下去!他对吴用之流可以毫不留情,但对晁盖这等光明磊落的豪杰,心中却是由衷的敬重。
一直静观其变的公孙胜也开口了。
“武二哥,贫道稽首了。吴学究用计不端,确有过失。晁天王坦诚相告,其诚可鉴。如今大事当前,还望武二哥暂且忍耐一时之愤,以大局为重。待功成之后,是非曲直,再论不迟。若因一时意气,使得奸臣之财得以保全,岂非因小失大?”
武松虎目中的怒火渐渐变得清明,他武松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劫取生辰纲,确是他心中所愿。若是愤而离去,这大事必然难成。
半晌,武松猛地吐出一口浊气,举起的拳头也慢慢放下。他看也不看吴用,只是对着晁盖抱了抱拳,“晁天王豪气干云,武二佩服!今日看在天王金面和公孙道长的份上,此事……武二暂且记下!”
“只是武二把话放在这里,日后行事,若再有这等鬼蜮伎俩,瞒骗于我,休怪武二翻脸无情!”
晁盖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道:“兄弟放心!自此之后,我等对兄弟绝无半分隐瞒!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刘唐、韩伯龙也连忙磕头:“多谢武二哥宽宏大量!”
吴用这才在韩伯龙的搀扶下爬起来,对着武松深深一揖,“吴用谢过武都头不杀之恩,此前种种,皆吴用之过,日后定当弥补……”
武松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晁盖心中暗叹一声,知此事难以强求,只能日后慢慢化解。
他强笑道:“好了好了,话说开了便好!来来来,武松兄弟,公孙先生,还有诸位,我等边吃酒边商议正事!那生辰纲不日即将起运,我等需得尽快定下计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