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府,恩济码头。
此处乃广济河进入济州府地界的重要码头,水势平缓,河面开阔,南来北往的船只多在此停靠,因此比张秋镇更为繁华喧闹。码头脚夫、商贩、旅客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客船缓缓靠岸,抛锚系缆。朱安与张叔夜父子一同走下船来。
张叔夜看着眼前熙攘的景象,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朱安再次拱手:“朱官人,一路叨扰,感激不尽。若非贤夫妇慷慨,老夫与犬子恐怕还要在那张秋镇蹉跎时日。”
朱安连忙还礼:“张老丈言重了,同船共渡亦是缘分,何来叨扰之说。”
张叔夜越看朱安,越是欣赏,下意识想要提携一二,开口问道:“朱官人不知仙乡何处?他日老夫若得闲暇,或许前去叨扰一杯水酒,再叙今日之谊。”
朱安闻言,微微一笑,答道:“老丈垂询,不敢隐瞒。晚生乃郓城县人,家中做些小本生意。郓城县东门大街上,有座两层楼阁的‘朱家酒楼’,那便是晚生家中产业。
老丈将来若是路过郓城,定要入内歇脚,让晚生略尽地主之谊。”
“哦?朱家酒楼?”
张叔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许,“想不到朱官人年纪轻轻,竟还是商界翘楚,真乃年少有为啊!好,好,他日若有缘,老夫定去叨扰一杯水酒!”
张叔夜心中对朱安的评价又高了一层,只觉得此子待人诚恳,不张扬,确有古君子之风。
只是他并未对朱安言明,自己此番来济州,并非寻常调任,而是因在东京屡次上书抨击蔡京等人把持朝政、败坏纲纪,触怒了权奸,才被打发到这济州府来做个通判,实是贬谪外放。
这等官场失意之事,他自是不会在初识的朱安面前提及。
几人又寒暄几句,张叔夜便带着张伯奋、张仲熊与朱安挥手作别。
……
与此同时,京东路与淮南西路交界处的一处偏僻酒肆内。
王庆、袁朗、雷横,以及二三十个精悍的随从,正扮作行商在此歇脚饮酒。他们一行人秘密潜入京东地界,行事颇为低调。
酒肆内人声嘈杂,三教九流汇聚,正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几人默默饮酒,耳朵却竖着,留意着周围的议论。
只听邻桌几个行脚的汉子正高声谈论着。
一个黑瘦汉子道:“要说如今俺们京东,谁称得上第一好汉?”
立马有一汉子嚷道:“俺看非及时雨宋江宋押司莫属!”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商贩便嗤笑出声:“这位兄弟,你这消息怕是过时了!那宋江固然仗义,但如今风头最劲的,还得是那位‘宇宙大将军’朱安朱大官人!”
“宇宙大将军?”那汉子一脸茫然,“这是哪路神仙?俺怎地没听说过?”
另一人抢着道:“你连朱安哥哥的名头都没听过?亏你还跑江湖的!前些时日黑云山一带,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山中有三个妖魔拘了一百单八个灵童,若不是朱安哥哥神兵天降,那一百单八个灵童早就进了妖魔腹中。如今这京西、京东两地,谁人不知朱安哥哥?”
“对对对!”又有人附和,“听说那朱安哥哥身高八尺,面如冠玉,使得一对金锏,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为人义薄云天,有当世小孟尝之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朱安在京西的事迹描绘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王庆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紧皱起。
这几日他潜入京东,沿途已不止一次听到“朱安”这个名字,以及那“救灵童”、“斩妖魔”的传奇故事。每听一次,他心中的烦躁便多一分。
雷横更是听得脸色铁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永远忘不了在郓城县,自己被朱安设计,丢了副都头的职位,最后被刺配远恶军州的屈辱!
若非遇上了好大哥王庆,他早已死在威戎军寨。如今听到仇人名声愈发响亮,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王庆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袁朗和雷横都看了过来。
“朱安……”
王庆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阴鸷,“先是在郓城压得雷横兄弟抬不起头,如今又在京西闹出这般动静,此人若任其坐大,将来必是我等心腹大患!”
他原本只是兴之所至,陪雷横回来接母亲,顺便看看能否招揽几个京东的好汉。
如今看来,这朱安是无论如何也要去会一会了。不仅要替雷横出这口恶气,更要趁其羽翼未丰,将这个潜在的“大麻烦”扼杀在摇篮里!
“走!”王庆站起身,丢下几枚铜钱,“去郓城!”
……
且说朱安一行人,终于在这一日的傍晚回到了郓城县。
夕阳的余晖洒在城楼上,染出一片温暖的金色。
离家两月,经历了东京的繁华,黑云寨的刀光剑影,再回到这熟悉的故乡,朱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近乡情怯的复杂心绪。
城门口进出的行人依旧,吆喝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朱安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离开时的那个朱安了。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身旁程婉卿的手,轻声道:“婉儿,我们到家了。”
朱安先将程婉卿安顿在了朱家酒楼旁边的院落,那是一座精致的二进小院。
院子虽不算大,但亭台楼阁、花木扶疏一应俱全,位置也清静,程婉卿见了颇为喜欢。院内安排了可靠的仆役丫鬟伺候,朱安见一切妥帖,这才换了身公服,往县衙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