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几步跑到队伍前面,一把摘下毡笠,露出那张酒色过度的肥脸。
丘岳一见是他,头皮顿时一阵发麻,连忙勒住马,翻身下来,惊道:“衙内?您……您怎么来了?此地凶险,绝非儿戏,还请衙内速速回府!”
高衙内把嘴一撇,满脸不屑:“凶险?能有什么凶险!我说丘教头,你们也太不把本衙内放在眼里了!捉拿林冲这等大事,竟敢瞒着我?怪不得你们前番屡屡失手!”
他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拍了拍胸脯:“幸亏本衙内消息灵通,今日特地赶来督战。有我在,保管那林冲插翅难飞!你们啊,离了我还真不行!”
说着,他目光扫过队伍前头那个假“陆谦”,又看了看人群中缩头缩脑的真陆谦,更是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丘岳心中叫苦不迭,这位小祖宗若是磕着碰着,高太尉怪罪下来,自己如何担当得起?他连忙苦劝:
“衙内,万万不可!那林冲及其同党皆是亡命之徒,刀剑无眼,若是伤及衙内,卑职万死难赎其罪!太尉那边……”
“少拿我爹压我!”
高衙内把眼一瞪,耍起横来,“本衙内今日偏要去!你们若不带上我,我便自己跑去那野山坡!看你们谁能拦得住!”
说罢,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我不管!我就要去!就要去!”
富安在一旁也跟着帮腔:
“丘教头,衙内也是一片心意,想为太尉分忧。有您和周教头这等高手在,还有这么多精锐军士,那些贼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丘岳被这两人缠得无法,眼见高衙内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反而耽搁行程。
他重重一跺脚,叹道:“罢了!衙内既要同行,务必紧跟卑职身边,切勿擅自行动!若有变故,立刻随卑职撤退!”
他唤过一名心腹亲兵,低声急令:“你速速回府,禀报太尉,就说衙内执意跟随队伍前往野山坡,卑职阻拦不住,请太尉速派援兵接应,以防不测!”
那亲兵领命,策马疾驰而去。
丘岳安排妥当,这才无奈地请高衙内上了一辆铺了软垫的马车,自己亲自守在车旁。
队伍重新启程,有了高衙内的存在,气氛却比先前凝重了许多。丘岳眉头紧锁,不时观望四周,只觉得这原本寻常的官道,此刻也仿佛杀机四伏。
陆谦见高衙内也跟了来,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暗骂这纨绔子弟不知死活,偏偏要来趟这浑水,但又觉得有高衙内陪着,自己也能安全一些。
陆谦只盼周昂率领的大队人马跟得紧些,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而在他们身后约摸一里之外,周昂率领着二百余名禁军,偃旗息鼓,借着地形掩护,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的商队。只要前队发出求援信号,他们瞬息间便可到达。
刚刚他也得到丘岳派人传来的消息,得知高衙内混入队伍,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只得催促部下加快脚步,缩小距离,务必保证衙内安全。
……
野山坡高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李助伏在一块大青石上,目光紧盯着下方蜿蜒的官道。他面色看似平静,但紧握着羽扇的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是他投效朱安以来的第一战,更是他李助以军师之姿运筹帷幄的初阵,关乎山寨前程,更关乎他自身在黑云寨的地位,心中岂能不紧张?
就在这时,一名扮作樵夫的探马气喘吁吁地奔来,低声道:“报!军师,来了!一队二十多人的车马,打着行商旗号,已到三里外,正朝野山坡而来!”
李助精神一振:“可看清了?护卫如何?”
“看身形步伐,绝非寻常护卫,虽着便装,却掩不住行伍之气,必是禁军假扮无疑。”
“好!”
李助刚松了口气,另一名探马又从侧翼飞奔而至,声音带着急促:
“军师!大事不好啦!在那队人马后方不到一里处,发现大队官军!人数约在二百以上,衣甲鲜明,弓弩齐备,打的旗号正是东京的天武军旗号!与前队那三十余人互为呼应!瞬息可至!”
“什么?二百多禁军?”
李助心中猛地一沉,额头瞬间沁出冷汗。高俅老贼果然狠辣,不仅将计就计,还派出了如此重兵!
他原以为最多来个百来人,凭借地利和埋伏,尚可一战。如今敌方总兵力将近二百五,且是装备精良的禁军,己方满打满算不过一百五十人,这……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能慌!此刻自己一乱,满盘皆输!
他立即对身边一个机灵的喽啰道:“速去右侧林中禀报寨主!告知官军虚实,前队二十余,后队二百余,相距不到一里。问明公,伏击之计,是否照旧?”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请明公速断!”
……
右侧缓坡的密林中,朱安听着喽啰的禀报。
朱安听罢,目光一闪,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原来运筹帷幄,智计百出的李先生,也会有这般心中打鼓的时候,那强自镇定的模样,倒显出几分反差。
他深知徽宗时期禁军积弊已深,承平日久,军备废弛。
京师禁兵多沦为权贵仪仗、工匠杂役,所谓“番戍之兵,乍移屯所,不晓风俗,不服水土”,“兵不识将,将不知兵”,战斗力早已非开国时虎狼之师可比。
然而史书所载毕竟是冷冰冰的文字,眼前这二百多号装备精良的禁军究竟是银样镴枪头,还是真有几分硬骨头。
不打过,谁也不知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朱安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此时若退,不仅前功尽弃,林冲之仇难报,更会严重打击山寨士气,他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沉声对那喽啰道:“回去告诉军师,计划不变!一切按原定部署行事!禁军虽众,却久疏战阵,我等以逸待劳,占尽地利,必可破敌!请军师稳住心神,依计指挥!”
喽啰见朱安如此镇定,信心大增,应诺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朱安转头对身边摩拳擦掌的杨林及一众头目低喝道:“都听到了?官兵来了三百!怕不怕?”
杨林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哥哥,弟兄们早就憋着一股劲了!管他三百五百,来了就是给咱送盔甲兵器的!”
周围埋伏的喽啰们也纷纷低语:“跟着哥哥,不怕!”
“好!”朱安点头,“记住,听号令行事!弓箭手,待官军进入射程,三段连射!刀牌手,护住两翼,待敌阵混乱,随我冲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