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朱安与马扩、朱震三人离了京西地界,一路无话,不几日便回到了东京汴梁。入得城来,径直奔向了程府。
门子见是朱安回来,忙不迭开门迎入,一面使人飞报内院。未几,程婉卿携着祖母李氏,已带着丫鬟婆子迎了出来。
程婉卿见朱安风尘仆仆,眼中虽有倦色,但脸上泛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心下先是一宽,随即目光便被紧紧跟在朱安身侧,那个眼神带着几分野性与警惕的男童吸引。
程婉卿目光柔柔地落在朱安脸上,又转向那孩子,“朱安哥哥,这是……?”
朱安正要介绍,却听一旁李氏已慈祥地问道:“安哥儿,这娃儿瞧着精神,是哪家的小郎君?”
朱安微微一笑,先将马扩与朱震引入厅中落座,这才将黑云寨中如何识破郭猛等人阴谋,如何大战群匪,又如何解救被掳孩童等事道出。
当然只是简略说了一些,省得两人担心。
当说到朱震身世孤苦,家人丧于贼手,自己见其胆魄过人,根骨不凡,收为义子时,厅内顿时一片寂静。
程婉卿以手掩口,眼中满是惊悸与怜惜,看着那瘦小却挺直脊梁的朱震,柔声道:“苦命的孩子,竟遭此大难。”
李氏人老了,听不得这些,颤巍巍起身,走到朱震面前,伸手想摸摸他的头。朱震下意识地微微一侧,但看到朱安鼓励的眼神,又硬生生止住。
李氏也不以为意,只是用袖子擦着眼泪,连声道:“好孩子,不怕,不怕了,到了这里,便是家了。你义父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往后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朱震看着眼前慈祥的老妇人,又看看目光温柔的程婉卿,再偷眼瞧向面带鼓励的义父朱安,紧绷的小脸稍稍放松,鼻子有些发酸,却仍强忍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丫鬟进来禀报,说隔壁朱府的小姐朱琏来了。
话音未落,一身淡雅衣裙的朱琏已款步走了进来。
她先向李氏和程婉卿见了礼,目光便似不经意般扫过坐在下首的马扩,脸颊微泛红晕,这才对朱安道:“听闻朱大哥回府,特来问安。”
朱安心中暗笑,之前程婉卿就告诉他,这位朱小姐近来可是程府的常客,几乎隔三差五便要来寻她“说话”。
他岂能看不出,这醉翁之意,八成不在婉卿,而在自己那位结义兄弟马扩身上。
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
朱安也不点破,只笑着还礼:“有劳朱小姐挂心。”
马扩见到朱琏,眼神亦是一亮,虽恪守礼数,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但那瞬间柔和下来的目光,却瞒不过明眼人。
李氏与程婉卿相视一笑,显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正当厅内气氛融洽之际,忽有门房仆人急匆匆进来禀报:
“禀告大官人,门外来了两个泼皮也似的人物,自称张三、李四,坐在府门前石阶上耍赖,死活不肯走,定要见大官人一面,小的们驱赶不得,特来请示。”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程婉卿蹙眉:“张三李四?这是何人?怎敢来此搅扰?”
朱安却是心中一动。
张三、李四?这名字他听着耳熟!略一思索,便想起这二人,不正是鲁智深在大相国寺的街坊邻居么?
自己当初去寻鲁智深时,还曾见过他们几面。
他们怎会找到这里?还指名道姓要见自己?莫非是……
想到此,朱安不敢怠慢,对程婉卿和李氏道:“祖母,婉卿,这二人我认得,乃是旧识,或许有要事。我且去前厅见见他们。”
……
朱安快步来到前厅,果然看见两个泼皮打扮的汉子,正是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
两人一见朱安,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口中急呼:
“朱大官人!可算见到您了!”
朱安连忙将二人扶起:“二位兄弟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们急成这样?”
张三抬起头,已是涕泪横流:“朱大官人!祸事了!天大的祸事!林教头……林教头他遭了奸人陷害,误入白虎节堂,已被问罪,不日就要刺配沧州牢城了!”
“什么?!”
朱安闻言,心中一惊,那日在大相国寺,他出手将那高衙内打跑,本以为高衙内能收敛一些,怎地就跟林冲过不去呢?莫非真是天数使然?
李四在一旁抢着道:“大官人有所不知!那高衙内贼心不死,自那日后竟害了相思病!
高太尉为了这厮,设下毒计,假意要看林教头的宝刀,将林教头骗入白虎节堂,却反诬他持刀擅闯军事重地,行刺太尉!如今已是定案了!”
他顾不得细想,对张三李四道:“二位兄弟可知林教头现在何处?”
“开封府衙!今日林教头就要上路了。”张三急道。
朱安不再犹豫,便带着张三、李四,大步流星冲向开封府衙。
……
开封府衙门前,人头攒动。
林冲身戴重枷,面容憔悴,却依旧挺直着脊梁。他面前,妻子张贞娘已是哭成了泪人,几乎站立不住,被丫鬟锦儿勉强搀扶着。
“娘子……”
林冲声音沙哑,充满痛苦,“我此去沧州,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你青春年少,岂可为我误了终身?今日……我便写下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免得你为我所累。”
张贞娘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夫君!你说什么胡话!贞娘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岂能在你落难之时离去?你若写下休书,便是逼我去死!”
说罢,号天哭地,悲痛欲绝。
周围围观百姓,无不动容唏嘘。
林冲心如刀绞,却强自硬起心肠:“娘子,非是我林冲无情!只是那高衙内……他既已盯上你,我若不在,他岂能罢休?
你若与我无夫妻名分,还可嫁人,或能让他死心。你若执意为我守节,他必定纠缠不休,届时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挡?”
说到最后,这铁打的汉子,声音也已哽咽。
张贞娘只是摇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朱安分开人群,挤了进来,朗声道:“林教头!且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