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清嘉回到司膳司。
司膳司里的人见她捧着锦盒回来,原本各忙各的动作都顿了顿,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惊讶,有探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先前推脱传菜的那个小宫女更是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偷偷打量她,见许清嘉看过来,慌忙缩了回去,脸颊涨得通红。
徐掌膳正背着手在查看今日的食材清单,听见动静转过身,目光落在许清嘉手中的锦盒上,眉头微挑,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许清嘉,你回来了?元妃娘娘那边……可还满意?”
许清嘉上前一步,将锦盒双手奉上,垂首回道:“回掌膳,娘娘说这酸杏酱合口味,赏了奴婢银锞子,还让奴婢往后负责长春宫每日的膳食。”
徐掌膳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几锭成色极好的马蹄银。
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了然,合上锦盒递还给许清嘉,语气缓和了不少:“你能得娘娘赏识,是你的本事往后司膳司的差事,你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元妃娘娘既有身孕,饮食上的禁忌务必牢记,每日的食材都要亲自过目,确保新鲜无虞。
火候调味也要反复琢磨,切不可因一时得意便失了分寸。
这宫里最不缺的是聪明人,能长久立足的,唯有那些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之人。”
许清嘉连忙躬身应道:“奴婢谨记掌膳教诲,定当恪守本分,仔细查验每一份食材,用心调配每一道膳食,绝不敢因一时之幸便生出懈怠之心。”
徐掌膳见她态度恭谨,神色间并无半分轻狂,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指着一旁空置的案几道:“往后你便用那张桌子吧,离食材库近些,取用也方便。
长春宫的膳食需得单独备置,你且先熟悉着,明日起便按娘娘的口味拟定菜单,呈给李嬷嬷过目后再行烹制。”
许清嘉谢过徐掌膳,捧着锦盒走到指定的案几旁放下。
紧接着她又开口:“徐掌膳,奴婢还有一事。”
徐掌膳停住脚步目光转向许清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许清嘉斟酌片刻,低声道:“回掌膳,长春宫李嬷嬷方才特意叮嘱,元妃娘娘怀有龙嗣,膳食方面需格外谨慎。
如今我一个人怕是会分身乏术,若能有个得力的帮手一同打理,既能保证膳食的精细度,也能分担些采买查验的杂事。”
此话一出,周围的宫女们顿时竖起了耳朵,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许清嘉。
大家都知道,现在许清嘉得了元妃娘娘的欢心,此时若是能被她选中做帮手,往后在司膳司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说不定还能借着她的光,得些旁人求不来的体面。
先前躲在柱子后的小宫女更是攥紧了帕子,心中暗悔。
她暗暗盼着许清嘉能看自己一眼。
徐掌膳闻言点了点头,“不错,你思虑的周全。”
她捻着袖口的银扣,沉吟片刻道:“你想要谁做帮手?”
许清嘉看了看外院,目光落在正在水井边洗菜的春晓身上:“便请春晓姐姐与我一同打理长春宫的膳食吧。”
徐掌膳看着外头的春晓,眉头微皱:“春晓……她的性子会不会太急了,元妃娘娘的膳食可是大事。”
许清嘉连忙解释道:“回掌膳,春晓姐姐性子虽急了些,但做事麻利,且对司膳司的食材与流程极为熟悉,采买查验时能省去不少功夫。
还有,今日给娘娘熬的酸梅酱也是她帮着处理的。”
徐掌膳这才想起今日酸梅酱熬制时,确见春晓在一旁帮忙清洗青梅、滤干水分,动作虽快却有条不紊,并未出半分差错。
她沉吟片刻,捻着银扣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
春晓在司膳司待了两年,食材的优劣好坏一眼便能辨出,让她跟着你,倒也能省些心。
只是,往后若是出了事儿,你要一并担着责任。”
说罢扬声唤道:“春晓,你且过来。”
正在水井边用力搓洗着青菜的春晓听见唤声,手忙脚乱地将菜篮子往石阶上一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她围裙都来不及解便快步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的水汽与茫然:“掌膳,您唤我?”
徐掌膳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过她沾着水痕的衣袖:“许清嘉如今要负责长春宫的膳食,缺个帮手,你且跟着她学些调理饮食的法子。往后长春宫的食材采买、清洗备料,都由你二人一同打理,仔细些,莫出纰漏。”
春晓闻言,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先前的茫然一扫而空,她连忙转向许清嘉,脸上堆起几分憨直的笑意,用力点了点头:“奴婢晓得了!定好好跟着清嘉做事,绝不给掌膳和司膳司添麻烦!”
说罢,她悄悄抬眼望向许清嘉,眼神里满是感激与兴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得此机会。
许清嘉回以一个温和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春晓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脸颊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的衣角,指尖还沾着些许青菜的汁液。
此事落定,周围的宫女们虽仍在偷偷打量她,却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方才那股子若有似无的排挤之意,已悄然消散了大半,余下的多数都是羡慕。
等到徐掌膳离去,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打破了司膳司的平静。
“得意什么,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罢了。”许清嘉循声望去,是刘女史。
刘女史正站在灶台边揉面,手里的菠菜被她揉得皱巴巴的,眼神却像淬了冰似的剜过来。
她在司膳司待了五年,自认手艺不输旁人,却始终没能得个出头的机会,到现在还只是个下等的女史。
如今见许清嘉一个新人竟一步登天,心里那股酸水几乎要溢出来。
她捧着揉好的面团重重摔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有些人啊,只想着一步登天,可别等到时候爬得越高,摔的越惨。”
许清嘉笑看向她,声音平静无波:“刘女史还是注意自己的手底下的力道吧,这面揉得太狠,怕是要失了松软的口感,蒸出来的糕点也会带着股子死面的硬邦邦味道。
听说刘女史最擅长做那道千层油糕,讲究的就是‘层层起酥,入口即化’,若是这般用力,怕是连油皮都要揉破了。”
这话不软不硬,既点明了刘女史的失态,又暗指她手艺或许并非如自己吹嘘那般精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女史涨红的脸,继续道,“司膳司的差事,本就该凭手艺说话,与其在这里嚼舌根,不如多花些心思在灶台上。
毕竟,宫中主子的膳食挑剔得很,可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应付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