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手指向芦苇荡深处的一块青石矶,矶上不知是谁铺了层干燥的枯草,正好能坐下歇脚。
矶边的水洼里浮着几片残荷,墨绿的叶片上沾着晶莹的露珠,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裴砚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青石矶背靠着一片茂密的水杉林,树干挺拔如笔,枝叶间漏下的光斑在矶上跳跃,像撒了一把碎金。
他牵着她的手往矶边走去,脚下的苇秆被踩得沙沙作响,惊起几只停在苇穗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进了水杉林里。
待在青石矶上坐下,许清嘉才发现矶边还生着几丛野菊,嫩黄的花瓣沾着晨露,开得正盛,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
裴砚卿目光掠过矶边的残荷与野菊,最终落在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上,伸手替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温热的耳廓。
许清嘉微微一颤,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她偏过头去看湖景,试图掩饰心头的悸动,却听他轻声问道:“明日启程,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许清嘉想了想,摇了摇头:“该带的都收拾好了,没什么落下的。”
裴砚卿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青雾弥漫的湖心,“最多再过半月,我就去宁州找你。”
许清嘉转头看他,见他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心中一暖,轻轻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湖水的清冽气息,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两人静静坐着,听着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偶尔有白鹭掠过湖面的轻响,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彼此相依的温暖。
“啊,别,别过来!”
许清嘉忽然听到芦苇荡深处传来一声带着惊慌的女声,她猛地直起身,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裴砚卿也瞬间蹙起眉头,将她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摇曳的苇秆。
只见不远处的苇丛一阵晃动,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那妇人肚子隆起,显然是身怀六甲。
她的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身后似乎有什么在追赶她,惊得几只水鸟扑棱棱飞起。
许清嘉下意识攥紧了裴砚卿的衣袖,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那妇人跑到离他们约莫三丈远的地方,脚下一软,重重摔倒在铺满枯叶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芦苇丛中又冲出两个手持短棍的彪形大汉,面色凶戾地朝妇人逼近。“跑啊,我看你往哪儿跑!”
其中一个络腮胡大汉狞笑着,抬脚就要去踢地上的妇人。
许清嘉见状惊呼一声,裴砚卿眼神一凛,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他足尖在苇秆上轻点,衣袂带起一阵疾风,转瞬便挡在妇人身前。那络腮胡大汉的脚刚要落下,手腕已被裴砚卿牢牢钳住。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大汉痛呼出声,短棍“哐当”落地。
另一个大汉见状大怒,挥棍便朝裴砚卿后脑砸来,许清嘉心悬到了嗓子眼,却见裴砚卿头也未回,反手一肘击中大汉肋下,那人顿时痛得蜷缩在地,短棍脱手飞出。
倒地的妇人惊魂未定,捂着隆起的小腹瑟瑟发抖,泪水混着汗水淌下。
裴砚卿松开络腮胡大汉的手腕,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下此狠手,好大的胆子!”
络腮胡大汉捂着脱臼的手腕,疼得直冒冷汗,:“小子,这事与你无关,识相的就滚开!”
裴砚卿眼神更冷,抬脚将地上的短棍一脚踢向络腮胡大汉的膝弯,那人吃痛之下单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的石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另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大汉见状,抓起掉落的短棍便想偷袭,裴砚卿头也未回,反手一扬,先前被他夺下的短棍如离弦之箭般飞出,正中大汉的手腕,短棍再次落地,他抱着手腕痛呼不已。
许清嘉赶忙跑到那妇人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见她手肘处被碎石划破了一道口子,正渗着血珠,忙从袖中取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按住伤口。
“你怎么样?可有伤到其其他地方?”她声音带着急切,目光落在妇人隆起的腹部,见那里暂无异样,稍稍松了口气。
妇人仍在发抖,指着那两个倒地的大汉,声音断断续续:“多谢,多谢二位,他们……”
“别怕。”许清嘉见她惊魂未定,连忙将她扶到青石矶边坐下。
裴砚卿已将两个大汉用腰带捆了个结实,目光如寒潭般盯着地上的两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说,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为何做此行径?”
“是……是她男人把她卖给我们的!”
络腮胡大汉疼得龇牙咧嘴,眼神却依旧凶狠地瞪着地上的妇人,“他男人欠了我们主家足足十两银子的赌债,拿不出钱来,便说要将她抵给我们做丫鬟抵债。”
闻言,许清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你们怎能如此荒唐!她腹中还怀着孩子,你们竟为了赌债逼迫一个身怀六甲之人,这与伤天害理何异!”
那妇人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是她自己命贱!谁让她男人不争气,欠了钱还想赖账!”
裴砚卿一脚将地上的短棍踢到他面前,棍梢几乎擦着他的脸颊,冷声道:“她男人欠的赌债,自有官府律法处置,轮不到你们用这等手段强抢民女。说,你们主家是谁?”
络腮胡大汉被他眼神中的寒意慑住,嗫嚅着不敢再嘴硬,另一个大汉却梗着脖子道:“我们主家的名号说出来怕吓死你!识相的赶紧放了我们,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裴砚卿冷笑一声,弯腰拾起地上的短棍,指尖在棍身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我倒要听听,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无视大昭律法,如此放肆。”
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两个大汉脸色发白,那络腮胡大汉终于撑不住,颤声道:“是……是城东的清河赌坊的柳员外……”
“听见了吧。”裴砚卿冷声说道。
后方马车旁的两个护卫听到动静早已循声赶来,其中一人怀中取出绳索,将他们的脚踝也牢牢绑住,防止其再次挣脱。
“你们先把人押回去!”裴砚卿冷声道。
“是,大人!”
“没事了。”许清嘉轻轻拍了拍那妇人的后背,想让她平复一下情绪。
妇人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感激地看着许清嘉和裴砚卿,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二位恩人相救,不然我这条命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说着,她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双手猛地捂住小腹,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许清嘉心中一紧,连忙扶住她颤抖的手臂,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