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沈飞云重重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灶台边缘的木纹，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别提了，我特意从锦州带回来的干辣椒，方才开箱查验时竟发现多半受潮发霉了，本想着用它做‘麻辣兔丁’的魂，如今倒好，辣度不够不说，怕是连原本的香气都失了大半。”
他说着从竹筐里抓出一把暗红的辣椒，指腹碾过皱缩的椒皮，“你看这霉斑，洗都洗不掉，哪里还能用？”
许清嘉凑近细看，果然见辣椒蒂部泛着灰绿的霉点，轻轻一捏便碎成渣，空气中隐约飘出股陈腐的霉味。
江澈蹲下身翻看竹筐底层，发现垫底的油纸边角也洇着水渍。
他指尖捻起一缕潮湿的油纸，对着日光仔细端详，又摸了摸竹筐内壁，低声道：“这竹筐缝隙本就细密，怕是从锦州一路运来的路上，遇上连绵阴雨，水汽顺着缝隙渗了进来，加上油纸虽隔潮却不防水，底层的辣椒离地面最近，自然最先遭殃。”
许清嘉见状问道：“你这竹筐底下可垫了木板或防潮的毡布？”
沈飞云闻言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嗨！我只顾着往竹筐里塞油纸裹辣椒，倒把这茬给忘了！出发前本想着路上或许会遇雨，还特意备了几块厚毡布，谁知装箱时手忙脚乱的，竟把毡布落在客栈了。”
他蹲下身扒拉着竹筐里剩下的辣椒，声音愈发沮丧，“如今剩下的这些看着还好些，可辣劲儿怕是差远了，这‘麻辣兔丁’没了这锦州的辣椒，就像雄鹰折了翅膀，还怎么跟别的厨子比啊？”
许清嘉捻起一枚尚算完整的辣椒放在鼻尖轻嗅，那股子本该霸道张扬的辛香已变得寡淡，只剩下潮湿的霉味萦绕不散。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辣椒表面凹凸不平的褶皱，忽然抬眼望向街角，那里正有个挑着担子卖干货的老汉经过。
竹筐里装着些晒干的花椒、桂皮，还有几串红彤彤的干辣椒在风中微微晃动。
她眼睛一亮，“沈大哥你看那边，或许能有法子补救。”
沈飞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老汉扁担两头的竹筐上挂着红亮亮的干辣椒串，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油润的光泽，连忙直起身道：“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这就去问问价钱。”
说罢拔腿就要往街角跑去，许清嘉紧随其后，留下江澈在一旁看着摊子。
“先别急，”
她指着老汉筐里的干辣椒，“你看这辣椒个头偏小，颜色偏橙红，辣度虽够但香气偏淡，若单用它做兔丁，未必能撑起字。”
沈飞云脚步一顿，脸上刚燃起的光亮又黯淡下去，“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道招牌菜砸了吧？”
许清嘉却不慌不忙，伸手从老汉筐里拿起一串干辣椒，指尖在椒尖轻轻一掐，见指甲缝里染上橙红的辣油，又凑近闻了闻，道：“这辣椒虽不及锦州辣椒那般醇厚，但胜在新鲜干燥，辣度也够，我们不妨将两种辣椒混着用——你那些还能用的锦州辣椒，取其独特的陈香；再买些这老伯的新辣椒，取其鲜活的辣劲，二者掺在一起，说不定能碰撞出更有层次的味道。”
她转头问老汉：“老人家，您这辣椒怎么卖？”
老汉正用麻绳将辣椒串往扁担上缠，闻言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指了指筐里堆着的辣椒：“小娘子好眼光！这是俺自家地里种的‘羊角椒’，今年头茬新收的，晒干了足有八成干，论串卖，一串二十文，论斤称的话，三十文一斤，保准辣得够劲儿！”
他说着抓起一串辣椒用力一抖，椒籽在竹筐里簌簌作响，“你要是诚心要，俺给你算便宜些，十串一百八十文，再送你一小把晒干的花椒，炒辣子时撒一把，香得能把魂勾走！”
许清嘉与沈飞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
她伸手掂了掂那串辣椒，入手干爽却有分量，椒身饱满无虫蛀，便笑着对老汉道：“那便要十串，再称两斤散的，您这花椒也一并包些，算个实在价吧。”
老汉见生意上门，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麻利地用草绳捆扎好辣椒串，又拿油纸包了花椒和散称的辣椒，“小娘子爽快！这些总共二百四十文，花椒算我白送的！”
沈飞云连忙掏钱递过去，接过那包鲜红的辣椒时，手指都有些发颤，仿佛握着的不是普通食材，而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许清嘉催促道：“沈大哥，可别再耽误时辰了，你瞧别家的摊子都已经开始迎客了，咱们也赶紧的吧。”
沈飞云如梦初醒般应了声，赶紧朝摊位走过去。
见到二人回来，江澈这才也放下心来。
“既然沈大哥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一步，家中长辈交代了些事情需要去办。”说完，他看向许清嘉：“清嘉，你是在此等我，还是与沈大哥一同忙碌？若你想留在这里帮忙，我处理完事情便来寻你。”
许清嘉看了眼沈飞云正手忙脚乱地拆辣椒串，便点头道：“我且在这里帮沈大哥。”
“好。”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大步离开。
此趟来这尝鲜会最主要的还是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厨子，酒楼急需添一些后厨的人手。
如今酒楼的生意日渐红火，现有的几位师傅虽手艺扎实，但擅长的菜系相对单一，尤其缺一位能把各地风味融会贯通的主厨，这样无论是南来北往的客人，都能在店里找到合心意的菜肴。
不只是他这般想，连父亲都特地交代了，此次来这尝鲜会定要仔细留意那些崭露头角的年轻厨子，若能寻得一两位有灵气又肯钻研的，无论花费多少心思都要招揽到自家酒楼来。
父亲常说，做菜的手艺如同酿酒，得有新鲜的泉水不断注入，才能让老招牌始终透着鲜活的滋味，否则守着旧方子一成不变，再好的味道也会慢慢失了魂。
江澈离去，许清嘉也开始帮着沈飞云忙活起来。
“清嘉妹子，这次多亏了你，你看看，还要你留下来帮我，真是过意不去。”沈飞云一边将两种辣椒分开去蒂，一边满脸感激地说道，“若不是你想出这辣椒混用的法子，我这‘麻辣兔丁’今日怕是真要成了‘没魂丁’了。”
许清嘉正用剪刀将新辣椒剪成小段，闻言笑着回了句：“沈大哥说的哪里话，昨日你不是还请我们大吃了一顿吗，再说了，这尝鲜会我也是临时知晓的，此番正好借着你这摊子也算是让我帮我自己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