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卿脚步微顿，侧头看向她，眸色深沉了几分。
许清嘉见他不语，便又轻声道：“先前你突然出现在那艘船上，前些时日又离开宁州，此刻又出现在这怀安城，且身旁还有知府大人相伴，我便猜测你应该是官门中人。”
裴砚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半晌才缓缓轻笑着开口：“本就没打算瞒你，只是时候未到，没想到你观察得这般细致。”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脚步沉稳如常，“我本名裴砚卿，字云谏。”
“裴……裴砚卿！”许清嘉虽已猜到他是身居高位者，但也没想到他就是当朝那位年纪轻轻的首辅大人啊。
她猛地停下脚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青石板路上的光影明明灭灭，落在裴砚卿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让他原本清冽的气质更添了几分威严。
许清嘉定了定神，想起过往种种细节。
他谈吐间的从容气度，面对危机时的沉稳决断，以及方才提及私盐时那不自觉流露的审视目光，这一切都与传闻中那位以智谋着称、年纪轻轻便执掌朝政的首辅大人形象渐渐重合。
裴砚卿似是察觉到她的失神，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眼底带着一丝探究：“怎么了？”
许清嘉连忙摇头：“不是的，只是有些意外。”
裴砚卿停下脚步，对上她的眸子，那目光深邃如潭：“无需在意旁的，在你面前，我就只是裴云谏。”
许清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
她避开裴砚卿过于专注的视线，望着脚边青石板缝隙里冒出的几株细草，声音细若蚊蚋：“嗯。”
裴砚卿见她这副窘迫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眼底那抹探究渐渐化为浅淡的笑意，他抬步继续往前，声音也随之放轻了些：“你此番来怀安城，可是为了那尝鲜会？”
许清嘉闻言，定了定神，才轻声应道：“是，听闻怀安城的尝鲜会颇为有名，想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吃食，也顺便采买些东西。”
是了，他都说了，此刻他只是裴云谏。
那自己也不必如此拘束，管他什么当不当官的。
许清嘉深吸一口气，指尖的蜷缩渐渐松开，她悄悄抬眼瞥了眼身旁并肩而行的裴砚卿，见他侧脸线条柔和，再无方才那般迫人的探究，心下稍定。
裴砚卿见她从容了许多，心下的担忧便也放了下来。
方才还以为说出这些事情她就会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说起来，我来这怀安城还没好好逛过，不知娘子今日可否赏光，与我一同四处走走？”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冷冽，但却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温和，目光落在许清嘉脸上，静待她的答复。
许清嘉闻言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发出邀约，方才紧绷的神经又微微吊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
她抬眼看向裴砚卿，见他眼中并无半分戏谑，只有真诚的笑意，心下微动，轻轻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逛一逛。”
他们一路并肩同行，许清嘉时不时就会被街边的新鲜事物给吸引去目光。
裴砚卿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她，偶尔还会在她驻足观望时，轻声为她介绍那些她不太熟悉的风土人情。
方才的紧张与不安在闲逛中悄然散去，剩下的只有一种难得的轻松惬意。
“对了，这个该还给你了。”
二人在一间小茶寮坐下，许清嘉解下腰间的玉佩，“前些日子遇到了些麻烦，去找了一趟凤掌柜，这玉佩太过贵重，实在不该一直留在我这里。”
她将玉佩轻轻放在桌上，那玉佩温润通透，边缘处还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正是裴砚卿先前赠予她应急的那枚。
裴砚卿垂眸看着那枚玉佩，没有立刻去，只是将目光在那温润的玉面上停留片刻，随即轻笑一声：这玉佩你一直带在身上？”
许清嘉的脸颊微微发烫，指尖捏着玉佩的边缘轻轻摩挲，低声道：“嗯，想着太过贵重，便一直贴身收着。”
裴砚卿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过，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垂上，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这玉佩我既然已经相赠，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且留在身边吧。”
许清嘉闻言一愣，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不解：“可这毕竟是你的贴身之物……”
话音未落，裴砚卿已端起茶盏，将茶汤缓缓注入她面前的空杯里，热气氤氲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我说过，赠予你的东西，便不会再收回，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笑意更深，“你既贴身收着，倒也不算辜负了它的心意。”
许清嘉握着玉佩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融融的，却说不清是何滋味。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推辞的话，却见裴砚卿已移开目光，“那边有个西域来的小贩，可要去看看？”
许清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街角果然立着个挂着异域纹样帷帐的摊位，摊主正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吆喝着。
烤架上头正滋滋作响地烤着几串色泽金黄的肉串，油珠顺着肉的纹理不断滴落，落在炭火上溅起阵阵带着肉香的白烟。
“好，倒是从未尝过西域烤肉的滋味儿。”许清嘉点了点头。
裴砚卿付了茶钱，起身便径直走了过去。
许清嘉见他动作干脆利落，眼神落在桌上的玉佩上，不由得无奈一笑。
这人，好像生怕她把这玉佩再还回去似的，竟连片刻停留都不肯。
她指尖摩挲着玉佩温润的边缘，方才那点因推辞而起的窘迫，倒被这几分孩子气的举动冲淡了些许。
她重新把玉佩系回腰间，抬眼望去，裴砚卿已站在那西域摊位前，正低头与摊主说着什么。
金辉落在他挺拔的侧影上，连带着那略显急切的背影，竟也添了几分柔和。
许清嘉深吸一口气，提步跟了上去，鼻尖似乎已先一步捕捉到那烤肉串混着异域香料的独特香气。
她走到摊位旁时，裴砚卿正举着两串刚烤好的肉串转身，见她过来，便自然地将其中一串递到她面前。
肉串上的香料与辣椒粉在炭火的烘烤下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金黄的肉块边缘微微焦脆，还在滋滋地冒着油星。
许清嘉接过肉串，指尖触到竹签的温热，抬眼便撞进裴砚卿含笑的眸子里，他眼底映着街边的烟火气，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鲜活的暖意。
“味道如何？”许清嘉尝了一口，觉得滋味儿十分不错，便开口问道。
裴砚卿挑眉轻笑，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肉串的竹签：“还不错，但比不上你亲手做的。”
许清嘉闻言，脸颊又是一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是在取笑我……”
话虽如此，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甜丝丝的东西填满了。
二人一个下午，将这周边的几条街巷都逛了个遍。
许清嘉回客栈的时候，肚子都是圆滚滚的，夜里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裴砚卿将她送到了客栈，临别时告知了自己现在的住所，她身上有玉佩，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回到客房后，许清嘉突然想起来自己买来的那包盐。
她拍了下脑门儿，“真是的，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刻裴砚卿应该已经走远，但好在知道了他的住所，这两日得找个时间把这包盐交由他处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