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
许清嘉临睡前特意检查过门窗是否关严，此刻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却莫名想起了裴砚卿离去时的背影。
她翻了个身，指尖不自觉地触碰到枕边那枚温润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
雨声渐急，仿佛要将这小小的院落吞没，许清嘉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直到后半夜才伴着风雨声浅浅睡去。
第二天一早，雨势渐歇，空气里的寒意更重了些。
当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许清嘉起身时，只觉窗外的天色比往日暗沉了几分，推开窗，一股带着湿意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薄衫。
庭院里的花草雨打落了大半，湿漉漉地铺了一地，几只麻雀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蹦跳着啄食草籽。
厨房里，陶妈妈已经生好了火，砂锅里炖着的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娘子起了？”陶妈妈见她进来，笑着舀了一勺米粥试了试火候，“今日雨停了，就是这风凉得紧。”
许清嘉点点头，走到水盆边净了手，“昨日收的那些鳝鱼可还鲜活？”
“放心吧，养在大水盆里呢，我半夜起来添水时还见它们在水里游得欢实。”陶妈妈将米粥盛进碗里，又切了些酱菜摆上桌，“林夫人今日什么时候过来？我好提前把灶台腾出来。”
“周夫人说约莫巳时中到，”许清嘉坐下喝了口热粥，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晨起的寒凉。
等到天上云层散尽，日头渐渐透出微光，小石头便打开了食肆大门，开始迎客。
柳氏也把后院收拾了一番，摆上了桌椅，就等着蒋如英带人过来。
今日的小月儿也十分乖巧，知道要来贵客，便一直待在后厨里。
巳时刚过，蒋如英便带着林夫人到了。
林夫人身着藕荷色暗纹褙子，鬓边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虽已将近四十，却依旧风姿绰约，眉宇间带着几分干练爽朗。
林夫人本名姜婉，娘家是江南的富商，嫁到宁州林家后，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已入国子监读书，次子便是即将过周岁的小公子，女儿则养在江南外祖家。
许清嘉连忙上前见礼，将二人引至后院，笑道：“二位夫人一路辛苦，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姜婉瞧见许清嘉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沉静温婉的气质，倒不像是寻常市井中开食肆的女子，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颔首笑道：“许娘子不必多礼，那日你在周老爷的生辰宴上献上的沁夏三笺，我到现在还记得其中滋味儿呢。”
说罢目光扫过院中摆着的几盆秋菊，花瓣上还带着未干的雨珠，更显清丽，“你这院子打理得倒是雅致。”
许清嘉听她提起沁夏三笺，温婉一笑：“不过是些寻常吃食，能入林夫人的眼，是清嘉的荣幸，二位夫人且先等着，用些果子茶水垫垫肚子，我这就去后厨准备今日的主菜。”
蒋如英点了点头笑道：“去吧，我们正好在这儿赏赏这雨后的景致。”
许清嘉应了声，转身往后厨走去。刚进后厨，就见陶妈妈正拿着剪刀给鳝鱼去骨，盆里的鳝鱼还在微微扭动。
她走上前接过陶妈妈手中的剪刀，“我来吧，这鳝鱼去骨得讲究手法，不能有半分差池，否则影响了口感，可就对不住林夫人的期待了。”
她取过一条鳝鱼，左手轻轻按住鱼头，右手持剪从鳝鱼颈部下刀，顺着脊椎骨缓缓向后划去，刀刃贴着骨头游走，既不伤及鱼肉，又能将整根鱼骨完整剔出，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片刻功夫，一条去骨的鳝鱼便在她手中变成了平整的鳝片。
陶妈妈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赞叹：“娘子这手艺真是越发精湛了，这般快的速度，还能保证鳝片完整无缺，都快赶上老爷的手艺了。”
许清嘉微微一笑，手下不停，将剔好的鳝片平铺在案板上，用刀切成细细的鳝丝，每一根都长短均匀，粗细一致。
切好的鳝丝放入碗中，加入料酒、姜片腌制去腥，随后起锅烧油，待油温六成热时，将鳝丝下锅快速滑炒至变色。
再加入葱丝、姜丝、蒜片爆香，接着倒入提前调好的酱汁，翻炒均匀后，勾上薄芡，最后淋上一勺滚烫的热油，只听“滋啦”一声，热油与酱汁碰撞出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后厨。
许清嘉将炒好的响油鳝丝盛入白瓷盘中，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菜段，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响油鳝丝便大功告成。
她端着盘子走出后厨，只见蒋如英和林夫人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说话，闻到这诱人的香气，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那盘鳝丝上，眼中都露出了惊艳之色。
林夫人率先起身走近，低头端详着盘中的鳝丝，只见鳝丝色泽油亮，粗细均匀，翠绿的香菜点缀其间，卖相极佳。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鳝肉的鲜嫩与酱汁的醇厚在舌尖交织，微微的麻辣感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让人回味无穷。
“许娘子这手艺当真是绝了。”姜婉放下筷子，赞叹道，“前面上的那几道菜已经十分出色，没想到这鳝丝更加惊艳，鲜嫩爽滑，酱汁浓郁却不腻口，比我在京城那些大酒楼里吃到的还要地道几分。”
蒋如英也跟着尝了一口，连连点头：“我就说许娘子的手艺错不了，姜姐姐你现在信了吧？”
许清嘉站在一旁，闻言浅浅一笑：“能合二位夫人的口味，清嘉便放心了。”
姜婉看向许清嘉，眼中满是欣赏：“许娘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厨艺，实在难得，我那小儿子的周岁宴，就拜托你了。”
许清嘉连忙应下：“林夫人放心，清嘉定当全力以赴，为小公子的周岁宴添彩。”
姜婉满意地笑了，又与蒋如英闲聊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蒋如英送林夫人上了马车，折返回来时，拉着许清嘉的手道：“这下可好了，林夫人在宁州的夫人间极有声望，往后你的五味小馆定会名声大噪。”
“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小月儿，多日不见，我甚是想那丫头呢！”蒋如英接着问道。
许清嘉笑着指了指后厨的方向：“她呀，听说今日有贵客来，非说不能惊扰了您二位，便躲到后厨去了。”
蒋如英闻言笑道：“这鬼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