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般厉声呵斥,孙妙仪吓得缩了缩脖子,慌忙将惹祸的小手藏到身后。
她讪笑着一步步往后退。
然而谢明昭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拽过那只惹祸的小手就是两下。
此时的少年早已习武多时,掌心带着习武之人的力道,疼得她顿时泪眼汪汪。
别打了!她带着哭腔挣扎。
谢明昭眼圈泛红,声音里压着怒火:孙妙仪!你可知这篇《治河策》我写了整整三日!
孙妙仪缩着脖子偷瞄窗外——谢明澈正扒着窗棂看得津津有味。
她恨恨地瞪过去:说好的谢明昭被气哭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指头呢?
然而此刻醒悟为时已晚。
她只好眨着泪汪汪的杏眼,软声讨饶:哥哥别打,妙仪知道错了。
谢明昭冷着脸不为所动:除非你把策论原样赔来!
赔他文章?
那绝不可能!
孙妙仪把心一横,索性扑上前紧紧抱住少年劲瘦的腰身,小脸在他衣襟上乱蹭:好哥哥~妙仪最喜欢你了!你别生气,将来...将来我嫁给你当新娘子好不好?
窗外偷看的谢明澈惊得险些从窗台栽下去。
其实当孙妙仪扑上来环住他腰撒娇时,谢明昭心头的火气便已消了大半。
可那句嫁给你做老婆入耳,少年竟霎时羞得从耳根红到脖颈!
休、休得胡言!他慌乱地去掰腰间的小手。
孙妙仪却趁机踮起脚尖,在他泛红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带着蜜饯香气的吻:你看!现在我们都肌肤相亲了!
她得意地扬起小脸,表哥可不许赖账!
窗外传来谢明澈憋不住的喷笑声。
孙妙仪!你、你怎可如此!
谢明昭眼圈倏地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猛地低下头,青丝从肩头滑落。
半晌,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砸落!
孙妙仪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少年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后知后觉地眨眨眼——所以,谢明昭这是...真的被她气哭了?
她心虚地咬住指尖,蹑手蹑脚往门外退去。
刚踏出房门便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果然,身后传来谢明昭的怒吼:孙妙仪!你给我回来!
才不要!
她回头朝院落方向做了个鬼脸,谁回去谁是二傻子!
利落地攀上谢府后院的墙头,她如燕子般轻巧落地。
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后,便老神在在地混入街市人流!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想去寻刘钰,刚行至乌衣巷口,便听得旁边窄巷里传来拳脚相加的闷响与辱骂声。
小贱种!
拿你家的东西那是看得起你!
还敢瞪人?
孙妙仪驻足抱臂望去,只见四五个衣衫华贵的少年正围殴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
那孩子虽被打得蜷缩在地,漆黑的眼睛却燃着不屈的火焰。
当为首的少年嚣张地伸手指向他鼻尖时,男孩猛地张口狠狠咬住那根手指!
被咬住的少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桓子健!你这条疯狗!松口!
唰——
孙妙仪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瘦弱的男孩,眼中顿时凝起滔天怒意!
赵叔阁正欲挥拳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野小子,却被同伴猛扯衣袖。
回头只见巷口立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双本该含笑的杏眼里,此刻竟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戾气!
有人眼尖认出她衣襟上的谢氏家纹,慌忙低语:是谢府的人!快走!
赵叔阁闻言顿时一慌,几人如受惊的麻雀般从她身侧仓皇逃窜,转眼消失在巷口。
待巷中重归寂静,她缓步走向那个蜷缩的身影。
瘦弱少年被打得伏在地上喘息,却在听见脚步声接近时,突然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朝她绽开个粲然笑容:谢谢你呀。
孙妙仪脚步微滞,盯着那双晶亮的眸子,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只见桓子健踉跄着支起身子,破旧的衣衫随风飘荡,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
孙妙仪这才看清,那单薄的身躯上旧伤叠着新伤,青紫交错的淤痕遍布四肢,竟寻不出一寸完好的肌肤。
他却浑不在意地抹去鼻血,朝她露出带着血沫的笑容:对不住,吓着你了罢?
声音轻得像羽毛,其实不疼的,早都习惯了。
少年仰起头,目光穿过巷口斜阳:虽然不知他们为何恨我...都说我父亲险些造反,就把所有怨气撒在我身上。
他轻轻踢开脚边的碎瓦片,可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我是个好人。
他笑着望进她的眼睛,眸光清亮如洗:你呢?信不信我会成为好人?
孙妙仪静默不语,紧抿的唇线如刀锋。
对不住,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眼底掠过一丝落寞,平日没什么人愿意同我说话,见到能交谈的人就...
话音渐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但愿没惊着你。
这时,系统的电子音在脑海响起:【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建议执行泄愤指令:可对目标进行适度惩戒,只要不造成致命伤害,不会影响历史主线。】
孙妙仪凝视着少年清亮如星的眸子,忽然缓缓摇头。
我恨的是将来无恶不作的桓子健。
她心中轻声叹息,现在的他..又何错之有。
说罢便已转身离去。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桓子健才缓缓直起脊背,脸上天真神色如潮水般褪去。
他抬手抹去唇边血渍,眼底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若孙妙仪此刻回头,定会惊觉这神情与竟与多年后权倾朝野的枭雄如出一辙!
——
她心情不爽地走出小巷,随意踢打着路边的石子。
不知不觉竟拐进陌生的街巷,越走越是晕头转向。
风雪渐浓时,忽见前方蹒跚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那日她与刘钰争执时,在马车里看热闹的貌美少年!
此刻他墨发间落满晶莹的雪花,显然已在风雪中徘徊多时。
在触到街角堆放的草垛后,他熟练地蹲身钻了进去。
最令孙妙仪心惊的是,少年经过她身旁时目不斜视,这般情景让她骤然忆起一位故人...
她不禁踱步上前,绣鞋轻踏积雪发出簌簌声响。
谁?!
草垛里的少年抬头,冻得发白的小脸上,那双浓密睫羽的双眼漂亮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