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的庭院中,一棵百年梧桐舒展着遮天蔽日的华盖,将整个院落笼罩在清幽的绿荫里。
王娴站在外院半晌,终是鼓起勇气踏入内院。
自王玄之被幽禁以来,他已月余未曾露面。
这位自幼便令她心生畏惧的长兄,向来手段莫测。
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愿踏足这方院落
可今日,她不得不来。
就在昨天,她在御花园中遇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看着她被桓子健呵护的模样,她心中虽然恨,却没有失态,只因她知道,只要她能稳住,后位终究会是她的,自己的爷爷会给她谋划来这个后位。
然而今天便听到桓子健立她为后的消息,她当场便笑出了声!
好啊,真是好的很!
夺走桓子健的真心还不够,如今连她的后位也要抢去!
既然如此,便让那贱人知道,得罪王家嫡女的下场!
那个男人说过的话在还在耳畔回响:“王小姐可知——孙妙仪与令兄曾有过一段纠缠。若让他得知心上人即将封后,不知会作何反应?”
王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心跳得极快。
世人皆道她这位兄长是谪仙般的人物,唯有她清楚,那不过是他对凡尘俗物的不屑。
但凡是他看上的,从来都要牢牢攥在掌心。
吱呀——
房门推开,但见窗边坐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王玄之执卷的手搭在膝头,玉冠束起墨发,侧脸在逆光中朦胧如画。
兄长可知,
她一字一句道,孙妙仪,就要被封后了。
王玄之执书简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眸望来,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似能洞穿人心:是谁让你来传这话的?
王娴心头一凛——不过开口一句,竟已被他看穿是受人指点。
她垂首避开那道洞穿人心的视线,声音不觉低了几分:是...刘钰。”
——
‘咚咚咚’
一户老农家的院门被敲开。
年迈的夫妻看着一行戴着帷帽、风尘仆仆的人,这些人身上都带着铁血气息,一看便知不好惹。
两位老人家点着豆灯,颤颤巍巍道:“几位侠士,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当先一人随手取下帷帽,露出俊美硬朗的面容道:“老人家,夜深露重,我等在此叨扰一晚,明日一早就走,麻烦弄些吃食来。”
说着已是一锭白银递了过去。
两个老人家一见,顿时惊讶接过,忙不迭地说道:“几位贵人快快请进,我们老两口这就给您们准备饭食。”
刘钰看着那两人蹒跚的步伐,吩咐道:“道归,去跟着。”
“是!”
那人便是一开始牵马过来的少年,他除去帷帽,是个十六七岁的秀气少年!
入了房中,其余几人皆除去帷帽。
孙妙仪定睛一看,其中大部分竟然都是熟人!
抱臂倚在墙边的刘敬轩眉宇间凝着阴郁,平民打扮的何无忌,还有……带着一丝复杂笑意看向她的——刘毅。
她朝他礼貌笑着点了点头。
而其余几人她均都不认识,都做武将打扮,或高或壮,皆是太阳穴鼓起的练家子。
其中最为惹眼之人,当属那身形欣长、身着青衣谋士打扮的青年。
那人长得秀美,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净澈安然,看人时温和似有笑意。
这样雅致的人,和这样一群杀气凛然的人在一起,虽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却又不显突兀,气场更是毫不输于那几人。
见她看来,那人笑得儒雅道:“在下崔穆之,见过孙姑娘。”
那样的笑容,让孙妙仪微微一怔。
她一刹间好似看到了那同样温雅的谢明昭,眼睛不由微微湿润,她回了一礼道:“孙妙仪,见过诸位。”
“在下孟昶。”
“檀道济。”
“俺叫朱龄石。”
“诸葛长民见过。”
几人皆朝她一拱手,各道了姓名。
他们围着一盏烛火坐下,何无忌拿出一张地图,用手指道:“如今各地皆在追捕盟主和孙姑娘,两位不如先到广陵避避风头。”
“盟主”便是众人共同推举的刘钰,只因他此刻影响最大,所以便做了这个盟主之位。
听到这里,刘钰微微沉吟,未做表态。
那谋士打扮的青年崔穆之却笑了笑,那双黑亮澄澈的眸子中有着淡淡智慧的锋芒:“各位可曾想过,为何只有各地海捕文书,却不见追兵追来?”
几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是啊,以他们所作所为,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为何桓子健却没有派人追杀过来?
刘钰却是勾唇一笑道:“穆之果然心细入微,我此次潜伏建康,早已摸透桓子健虚实,他诛杀北府将领后自以为高枕无忧,已将亲信分派各地镇守。如今建康城内兵力空虚,他心知我清楚这个软肋,此刻必定严防死守,哪还敢分兵追击?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明了,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感叹。
随即刘钰看着地图沉吟道:“如今我们不但不能退,反而要迅速起事,要赶在桓子健分散在各地的将领回到建康前,将其一举拿下!”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
孙妙仪不由有些赞赏地看向刘钰,这人不愧是战场枭雄,指点江山起来真是滴水不漏。
“可我们那点兵马,如何能攻破建康几万士兵?更何况还有一路关隘把守,岂是说攻下就能攻下的?”
孟昶这时却给众人泼了盆冷水。
是啊,一路上各个郡县都有重兵把守,他们兵力不过数千,简直就是鸡蛋碰骨头,更何况还需要速胜,这怎么可能做到!
这时,众人皆沉默起来,一时竟没有好的对策。
他们虽然知道桓子健的弱点,然而他们自己也同样没有充足的准备。
在这场以时间取胜的战役下,他们那点兵力实在不够看!
孙妙仪眼眸微转,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未必没有对策。或可用疑兵之策;而至于兵力,也并不一定都是精锐才行——流民换上衣服,便也是军人。”
刘钰闻言惊喜地看向她——是了,他怎么忘了,小时候的她早已熟读兵书,正是因为她给他传授了许多理念,这才让他在战场上有着别具一格的战术!
而刘敬轩却皱起眉头,淡淡道:“孙小姑子一介女流,领兵打仗之事多有不知,还是不要插嘴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