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慕容离反应极快,腰间长刀已然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且慢!
孙妙仪急急按住他执刀的手,是熟人。
慕容离这才收刀入鞘,冷眼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你的熟人怎么都是这般特立独行?
庾方回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冠,闻言挑眉反问道:愚蠢!哪有刺客似小爷这般玉树临风、衣饰华贵的?
说完他转向孙妙仪,指着慕容离抱怨道:孙小姑子,不是我要挑理,你这侍女声音粗哑便罢了,还生得这般魁梧,实在有碍观瞻!
孙妙仪瞥向慕容离,只见他眸中含煞,指节已按在刀柄上咯咯作响,连忙打圆场道:别闹了,说正事要紧。
庾方回这才敛了玩笑神色,正色看向她道:孙小姑子,方才在王府你拦着我发作,究竟是何用意?
孙妙仪眸色一沉:有人要借你我之手,想将王玄之逼入绝境,若我们当真在府中闹将起来,只怕正中他人下怀。
庾方回闻言猝然一惊。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急急追问,眉宇间尽是忧色。
孙妙仪却只是轻轻摇头:我所知的也只有这些了,他既让我们速速离去,想必是不愿我们卷入其中。
庾方回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忽然朝她郑重一揖:多谢孙小姑子告知,方回先行一步,他日定当登门致谢。
孙妙仪敛衽还礼:庾公子客气了,请自便。
但见庾方回身形一闪,已如疾风般掠出马车,转眼便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马车内重归寂静,只余车轮碾过积雪的簌簌声响。
孙妙仪沉吟片刻,轻声唤道:张嬷嬷,还请上车一叙。
车帘微动,一位身着素色比甲的老嬷嬷躬身而入。
她面容沉静,目光却透着几分江湖人的锐利:小姐有何吩咐?
孙妙仪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展开,上面用墨笔勾勒出一张女子的面容。
虽只是寥寥数笔,却将五官特征描绘得惟妙惟肖。
听闻嬷嬷昔年行走江湖时,习得一手精妙的易容之术。
孙妙仪将画像递过去,不知可否依照此画,为我易容成这般模样?
张嬷嬷接过画像仔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没想到孙妙仪竟能将人像画得如此传神。
小姐画功了得,老奴佩服。
她端详着画中人的眉眼神情,想要易容成此女,并不难。
——
夜色沉凝,王府祠堂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青石板路凝着寒霜,一个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婢女正端着红木食盒,踏着细碎的步子穿过庭院。
她容颜清丽,姿态娴静,正是王玄之的贴身侍女素墨。
守在院外的侍卫认出是她,只略一颔首便放行了。
素墨轻叩门扉,柔声道:“公子,晚膳送来了。”
里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进。”
她推门而入,只见王玄之跪在蒲团之上,背脊挺得笔直,如雪中青松。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清隽的侧颜,在墙壁上投下一道孤高的影子。
“放在那儿便好。”他并未回头,声音淡漠如常。
素墨依言将食盒置于案几,退至门边时却顿住脚步,轻声劝道:“郎君多少用些吧,如今天寒地冻的,保重身子要紧。”
王玄之闻言微微一怔,终是淡声道:“退下。”
素墨轻叹一声,只得掩门离去。
待到夜深,寒气愈重,刺骨的冷风从窗隙钻入。
素墨在房中坐立难安,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犹豫再三,还是抱了件墨色貂绒披风,再次往祠堂走去。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王玄之侧首,眉宇间带着几分凛冽:“何人?”
素墨快步上前,声音放得极柔:“公子,是奴婢。”
“素墨?”
他语气微沉,“你不该来。”
她却不顾他的冷淡,执意将披风为他披上,系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冰凉的颈侧,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心疼:“天这么冷,公子若是冻坏了身子……”
“拿走。”
王玄之眉头微蹙,语气不容置疑。
素墨动作一滞,望着他清冷的背影,忍不住脱口而出:“公子为何这般固执?为了那位孙家姑娘,当真值得吗?”
王玄之倏然抬眸,唇边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烛光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素墨,你的话太多了。”
虽是带笑的话语,却让素墨浑身一冷,分明听出了其中的警告之意。
她握着那件被拒的披风,僵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她才悻悻地一跺脚,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与不甘:“您这又是何苦呢!”
说罢,终是抱着披风转身离去,裙裾拂过门槛,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声。
祠堂内重归寂静,唯余烛火摇曳,映照着那道始终挺直的背影。
次日清晨,几道身影步履匆匆地踏入祠堂。
晨光熹微中,人声低语打破了祠堂一贯的肃静。
素墨端着精致的早膳,步履轻盈地走来。
她刚跨过门槛,却见数人围在蒲团旁,而王玄之竟已昏倒在地,面色苍白如纸!
“哐当——”
手中的餐盘应声落地,碗碟碎裂,粥菜四溅。
素墨浑然不顾,提着裙摆疾步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公子!公子这是怎么了?”
随行的老医师俯身搭脉,眉头越皱越紧。
半晌,他缓缓捋须道:“大公子多日未进米水,又逢寒气侵体,以致昏厥,需即刻煎服温补汤药,驱寒固本。”
立在旁侧的王谧眼神一冷,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昨夜那般严寒竟也没能……当真是命硬!
正当此时,管家缓步而入,原本低声议论的众人顿时噤声。
他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王玄之,眉头微蹙,沉声宣示:“家主有令,即日起,大公子迁往墨香院静养。”
这话说得体面,实则谁人都懂——这是要将人彻底幽禁。
此后三日,素墨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
时而用湿帕为他拭去额间虚汗,时而小心喂服汤药。
直到第三日黄昏,王玄之滚烫的额头终于渐复常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