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刘钰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这小姑子,怎么会在这。
这是……在躲着他们?
他并未现身,只如同影子般无声落下,回到王玄之身边,低声回禀:“公子,是孙家小姐。”
“是她?”
王玄之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不解。
“她……为何要避?”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刘钰,又像是在问自己。
难道……她知道了谢家有意与王家议亲,所以她才避嫌?
这个念头一起,不知为何,王玄之的心底深处,竟无端地升起一丝烦躁。
他清俊的眉宇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孙妙仪在假山后面猫了好一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悄悄探出头。
玉兰树下已是空空如也,王玄之和刘钰都不见了踪影。
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被这么一搅和,她只觉得那些精致的亭台花木,看在眼里都觉得索然无味。
便找了个临水的回廊,在一段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廊下是清澈的池水,几尾锦鲤慢悠悠地游着。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诵经声。
她托着腮,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只觉得无聊又烦闷。
就在她百无聊赖,几乎要打起瞌睡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动静打破了宁静。
细微而整齐的脚步声率先传来,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韵律和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孙妙仪循声望去。
回廊的转角处,几名身着墨蓝色云纹劲装,腰佩乌木鞘短刀的侍卫先行出现。
他们眼神锐利如鹰隼,步伐沉稳无声,分列两侧,目光如电般扫过回廊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后,微微侧身让出通道。
随后是四名垂首敛目,身着月白素锦比甲同色襦裙的侍女。
然后,才是那群被簇拥在中心的衣着华美的少女们。
她们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间那位通身气度华贵内敛的女子。
她身着天青色的云锦长裙,颜色清雅至极,行走间,随着光影流转,方能窥见内里以极细银线织就的暗纹,如水波,如流云。
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衣,更添几分飘逸。
她的容貌自然是极美的,但眉宇间凝着一层清冷的霜意,眼神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周遭一切不过是她眼中的微尘。
她身边围绕的少女们,虽也锦绣罗衣,珠翠环绕,但在她这份清贵气度的映衬下,便显得刻意而浮躁了。
她们的说笑声在她出现后,都下意识地收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逢迎。
其中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少女,目光扫过回廊,突然定在了孙妙仪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随即她便抬手指向孙妙仪,带着惊讶喊到:
“咦!这不是……这不是孙家小姑,孙妙仪吗?”
此话一出,其余贵女目光唰的聚焦在了孙妙仪身上!
那些目光,先是将她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随即带了几分嘲弄。
她不想惹事,便站起身,对着那群贵女微微福了一礼,随即便要离开这里。
然而,她刚要迈出回廊,便有一只戴着羊脂白玉镯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拦在了她的身前。
孙妙仪被迫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拦住她的,正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女子。
王娴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寒潭般的眸子,自上而下地缓慢打量着孙妙仪。
那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厌恶。
半晌,王娴才微微启唇。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意“你,就是孙妙仪?”
不待她回答,她已微微向前倾身,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说道“那个让我三哥为了你,不惜动用家法处置了王家旁支的祸害……孙、妙、仪?”
轰隆!
孙妙仪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处置王锦华的父亲的人竟不是三老夫人!
而是王玄之!
王娴还说,是因为……她?
就在她不解之时,王娴冷冷地哼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里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若你是谢家嫡女,身份勉强还算配得上我三哥。”
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带着全然的轻蔑,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可你不过是个小小廷尉之女,连个正经世家门楣都够不着!你这样的人……”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孙妙仪的脸,“也配沾染我三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孙妙仪的脸上!
周围的贵女们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孙妙仪静静看着她们,脸上并没有被羞辱的难堪,反倒清凌凌一笑,目光坦荡反问道“王姑娘这话说的真是奇怪,你们王家处置旁支与我有什么关系?”
王娴闻言目光一冷,冷笑着看着她道“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些话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尤其是那件事,她更不敢捅破,那样王氏可以说是同时得罪了孙谢两家。
她不敢捅破,孙妙仪可不惯着她!
当时她宴会之上差点被毒死,最后给出的交代竟然只是那个婢女嫉妒她太出风头,所以要下药毒死她!
把一切罪责推到一个婢女身上,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糊弄。
可惜孙家门第太小,在王府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她本也不做追究,可此时这王娴竟然还恶人先告状,反而怪罪上她了!
所以如今她把话摆在明面上来说,就是要压一压这人气焰!
王娴冷眼看着她,见她毫无惧色,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这样的天潢贵胄,何时需要跟这样个小门小户的在此争论了,简直是自降身份。
她冷哼一声,直接从孙妙仪身边走过。
直到那抹清贵的天青色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孙妙仪才缓缓松了口气。
这个王娴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她还是暂避一下风头好了。
想着她便朝着寺庙后山的方向走去。
后山很是僻静,山崖上几块巨大的山石突兀地矗立着,下方是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林海。
入目的视野极好,将远处层叠的山峦尽收眼底。
山风猎猎,吹得她衣袂翻飞,发丝凌乱。
站在这里,远离了寺庙的香火鼎盛,远离了世家贵女的勾心斗角,孙妙仪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浊气稍稍散开了一些。
她走到崖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山风,随即一个问题萦绕在了心间。
王三郎……为什么要帮她?
就在她思索期间。
忽然身后一股极其猛烈的力量,狠狠地推在了她的后背上!
孙妙仪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脚下瞬间踏空!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掉落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