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信号!
这意味着什么!
孙妙仪微微福身,姿态依旧恭谨,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轻柔:“谢祖母体恤。”
她抬步,无视王夫人和孙婉清那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走向膳桌旁那个属于她的,却往日如同虚设的位置,坦然落座。
荣寿堂内,气氛诡异。
王夫人盯着孙妙仪沉静的侧脸,眼中第一次翻涌起一种名为“忌惮”的惊涛。
这小蹄子……往日竟藏得如此之深!
不,这哪里是藏拙,这分明是隐忍待发!
眼见着及笄议亲的年纪到了,桓子健又对她偏袒……她是觉得翅膀硬了,无需再忍了吗?
王夫人心底冷笑一声,只是,终归还是嫩了些,到底年轻藏不住事。
只要她孙妙仪一日还在这个家里,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就有的是办法,让她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对付一个失了母族依仗的孤女,手段多的是!
—
当她扶着张嬷嬷的手,刚踏上栖梧院正屋前的台阶,脚步便猛地顿住了。
院子里,气氛迥异于往日。
几个面生的嬷嬷,如同几尊门神般杵在廊下。
她们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同样眼生却眼神精明的丫鬟。
原本在栖梧院旧人,此刻却正被两个陌生嬷嬷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春桃吓得小脸煞白,肩膀缩着,赵婆子则一脸愤懑不平。
一个领头的圆脸吊梢眉嬷嬷,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训斥:
“瞧瞧这院子里!落叶都没扫干净!花圃里的杂草都长疯了!大小姐落水受惊,身子金贵着呢,你们这些懒骨头就是这么伺候的?连个窗棂都擦不亮堂!要你们何用?”
另一个三角眼的嬷嬷立刻接口,声音尖利:“就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主子跟前伺候的人,连个茶都泡不好,笨手笨脚!依我看,就是欠调教!夫人体恤大小姐病着,特意拨了我们几个老成懂规矩的过来帮衬,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趁早撵出去,别在这儿碍眼添乱!”
“嬷嬷!您不能这样!”
赵婆子忍不住争辩,“我们一直尽心尽力伺候大小姐……”
“闭嘴!老刁婆!还敢顶嘴?”
圆脸嬷嬷眼睛一瞪,扬手作势就要打,“夫人说了,就是你们伺候不周,才让大小姐遭了罪!今日非把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清出去不可!”
张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刚要上前理论,却被孙妙仪一把按住了手臂。
孙妙仪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这些“新面孔”。
王夫人。
报复来得真快。
想直接断她臂膀,让她身边无人可用,彻底成为她砧板上的鱼肉。
孙妙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转过身,对着张嬷嬷声音平静道:“嬷嬷,我们走。”
“小姐?”张嬷嬷愕然。
孙妙仪没有解释,径直走向孙元礼的书房方向!
那几个奉命来“整顿”院子的嬷嬷和丫鬟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她……她要去哪儿?
孙元礼刚处理完几份公文,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书房门忽的被轻轻叩响,孙妙仪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这个长女,孙元礼眉头下意识地皱紧,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妙仪?你有何事?”
他以为她是来哭诉委屈,或是求他做主留下那几个下人的。
孙妙仪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情绪,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直视着孙元礼的眼睛。
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父亲,女儿方才回栖梧院,发现院子里多了几位嬷嬷和姐姐,说是夫人体恤,拨来帮衬的。”
孙元礼眉头稍松,嗯了一声:“你母亲也是为你好,怕你院里人伺候不周。”
原来他知道……
竟还同意了!
孙妙仪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父亲说的是,夫人好意,女儿心领,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锋利,“那几位嬷嬷一进院子,便不由分说,指责春桃、赵妈妈她们伺候不周,要将她们撵出去。”
孙元礼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孙妙仪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刀:“春桃和赵妈妈,还有我院里另外两个粗使婆子,她们都是我母亲当年从谢家带来的陪嫁老人!是谢家送来侍奉我母亲的!母亲去后,她们便一直跟着我,忠心耿耿,从未有过错处!”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孙元礼:“夫人如今说她们伺候不周,要撵出去,女儿不敢违逆夫人好意,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孙元礼眼中闪过的一丝惊疑,才缓缓吐出后面的话:
“只是,这些终究是谢家送来的人,若是夫人觉得谢家的老人不好,女儿也不敢强留,不如……女儿亲自修书一封!派人送去外祖家禀明缘由,请外祖母和舅父们再为女儿重新挑选一批更合夫人心意的仆役过来侍奉,父亲您看可好?”
“什么!”
孙元礼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送去谢家?禀明缘由?请谢家再送人?
这哪里是送人?这分明是告状!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