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合，不知是吃的哪碗饭？拉挂子还是支挂子，门里人，甩个蔓儿。”
那个络腮胡子说的是江湖黑话，又叫春典。
意思是，两位朋友哪路的？不知道是看家护院的，还是拿钱卖命的。要是江湖人，就报个门派路数。
这江湖上啊，有南春北典之说，虽然大体通用，但以前通讯不发达，各行有各行的叫法。
要按老年间的江湖规矩叫对海底眼，你要嘴瓢说错了，可是得挨刀子的。
所以老话有云，叫“宁给十两金，不舍一句春。”
只有拜了师傅，点了春，那才算江湖中人。
可陆寅哪懂这些，他知道现在这场面说啥也没用，于是微微上前，把洪九东护在身后，全身的肌肉都做好随时爆发的准备。
络腮胡子见两人半天没反应，狰狞一笑，“原来是俩不睁眼的空子？那可就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几十号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瞬间将二人逼至墙边。
“姥姥！”
洪九东低骂一句，整个人都贴在墙上，恨不得能钻进去。
陆寅没慌，只是慢慢抬起双手护在头部，以标准的自由搏击架势进入战斗状态。
前世作为单兵素质极强的兵王，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双眼盯住周围人群的同时，大脑冷静地计算着每个人的位置，距离，以及可能挥出的武器轨迹。
跑是跑不掉了，能撩到一个是一个。
“嗖！”
最先一人动手，短刀带风，直劈陆寅面门。
陆寅微一侧头，单手擒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拧，短刀掉落的同时，一脚直蹬那人膝盖。
“咔擦！”
伴随着令人牙碜的骨裂声，那人惨叫瘫倒。
一击得手，陆寅毫不停留，整个人如虎入羊群。
“啪”
一个摆拳砸在一人下巴，那人两眼一翻，飞出去当场昏死。
接着侧身躲过挥来一刀的瞬间，转身高鞭腿，狠狠扫向另一人脖颈，将那人直接砸倒。
他就像一台最高效的杀戮机器，在避过来袭的瞬间，左一拳右一脚，拳拳到肉。
几乎全部以一击制敌的姿态，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巷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这些老荣都是街头斗殴的好手，下手黑，心也狠，可他们也没见过这种阵仗。这瘦子出招根本没有套路，几乎都是简单的摆拳，侧踹，可他们偏偏就是怎么都挡不住。
洪九东缩在他身后，也已经看傻了眼。
看着陆寅如此敏捷强悍的身手，又回想起他刚才在福源楼里的话。
隐隐有个念头在他心里燃气。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对面毕竟人多，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围上来。
何况陆寅还得护着自己。
他就是再强悍，时间一长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不行，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这一关过不去，那刚才在福源楼的所有念想，就都成了一个屁。
“西北玄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
“合字儿的！！哥俩走线，绝非闯窑！！”
“都是里码人，眼拙岔了蔓儿，还望当家的海涵！！”
就在陆寅一脚踹飞一个偷袭者时，墙角的洪九东突然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他这用的是纯正的江湖春点，尖锐刺耳，瞬间盖过了巷子里的所有声音。
意思是都是江湖人，只是路过，不知道里面的事儿，都是误会。
正杀得兴起的几十号老荣，动作齐齐一滞。
就连那个络腮胡子头领，也愣了愣。
一脸惊疑地瞪向洪九东。
洪九东见有效果，连滚带爬从墙角冲出来，张开双臂拦在陆寅身前，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各位爷，各位爷！我这小兄弟不懂规矩，冲撞了各位，我替他给各位爷赔不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陆寅拼命使眼色。
陆寅胸口剧烈起伏，但还是放下了双手，冷冷地看着这群人。
络腮胡子眉头紧锁，他看看洪九东，又看看煞神一样的陆寅，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一个嘹亮的童声响起，“荣点的，歇手。”
人群这才潮水一样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接着两个人从巷子深处缓缓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不高，还有些佝偻，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麻衫短打，面容枯槁。
最显眼的是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场中，所过之处，所有老荣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穿着长衫，像个小学徒。
洪九东在看到那个哑巴男人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两条腿开始不听使唤地打哆嗦。
妈的，打了小的来老的，真特么倒霉到家了。
陆寅看出了他的异样，凑到耳边小声问，“怎么了麻子？他是谁？”
洪九东盯着那个男人，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骗子哑巴竹叶青，哑巴毛三....”
来人正式沪上十三条好汉之一，盗门瓢把子，哑巴毛三。
哑巴毛三走到场中，看了看满地打滚的手下，又看了看的陆寅。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抬起那只仅有三根手指的右手，对着身边的小学徒比划了几个手势。
小学徒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腔调开口：“我师父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为何伤我门人？”
洪九东一个激灵。
陆寅感觉到了洪九东那发自骨子里的恐惧，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叫毛三的哑巴。
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之前那些人身上的戾气和杀意，却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洪九东站直了身子，对着毛三和小学徒的方向，深深一躬。
“毛三爷！！这是个误会。”
“我们兄弟俩就是路过，看到有姑娘被……被请，我这兄弟是个愣头青，就上来冲撞了各位爷，我们真不知道是盗门的前辈在办事啊！”
哑巴听完，面色依旧古井无波。他没理会洪九东，那双眼睛反而落在了陆寅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像是在看一个稀罕物件。
半晌，他再次抬起手，对着小学徒比划起来。
这次他的手势很快。小学徒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陆寅，一字一句的开口。
“师傅说了，你的身手很特别，不像江湖路数，他老人家手痒，想跟你玩个游戏。”
说完，小学徒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直接扔向陆寅。
陆寅身手抓住，却不知何意。
小学徒再次老声老气的开口，
“一炷香的时间，你要能护住这三枚铜板，今天这事儿一笔勾销。你要是护不住，那就按江湖的规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