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萧瑟的寒意中,宫道两旁的松柏挂满了晶莹的冰棱,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按照大靖祖制,新选入宫的秀女需先在储秀宫待满一年,接受宫廷礼仪与规矩的调教,待年关将至时,由皇帝根据其表现定下品级,分至各宫,这便是所谓的“岁末定品”。
这日,承乾宫的暖阁里,炭火正旺,驱散了殿外的寒气。萧绝坐在龙椅上,手中翻看着户部呈上来的新人名册,册子里详细记录了每位秀女一年来的言行举止、课业成绩,甚至还有管事嬷嬷的评语。
苏晓晓斜倚在旁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个暖手炉,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又是年终考核,跟现代的年终总结似的,不过这儿的考核结果可是直接决定人生走向,比KpI压力大多了。】
“你看看,这些人该如何安置?”萧绝将名册递给她,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凡事听听苏晓晓的意见,尤其是在后宫事务上,她总能给出既妥帖又贴合人心的建议。
苏晓晓接过名册,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二十多位新人的名字,大多是去年一同入宫的秀女,其中便有吴月娘、林婉儿、张芸、李珠等人。她手指在名册上轻轻划过,沉吟道:“陛下,臣妾觉得,定品不仅要看家世才貌,更要看看她们这一年来的性情举止,再分配合适的宫苑和差事才好。”
【毕竟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地方,硬把性子不合的人塞在一起,迟早得出乱子。合理分配,才能减少摩擦,后宫太平了,陛下也能少操心不是?】
萧绝听到她的心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说得有道理。具体说说,你觉得她们该如何安置?”
“吴月娘性子爽朗,又有胆识,这一年来行事磊落,还在西北之事上立场坚定,理当晋位。”苏晓晓首先提到吴月娘,语气带着几分中肯,“她不喜欢繁文缛节,住处最好选个清净些的,离演武场近点,方便她平日里习武。”
萧绝点点头,吴月娘的表现他看在眼里,尤其是拒绝镇西王拉拢一事,更是让他刮目相看:“准了。就晋她为贵人,赐居永和宫侧殿,那里确实清净,离演武场也近。”
苏晓晓又翻到林婉儿的名字,眉头微蹙:“林婉儿……这一年来倒是安分了些,但年初御前失仪之事毕竟影响不好,且她心性浮躁,若给太高的位份,怕是还会生事。”
【野心和能力不匹配,又没什么自知之明,放在太显眼的位置就是个定时炸弹。】
“你说得是。”萧绝对此也颇为认同,“便保留她才人之位,迁至西北角的静心苑吧,那里偏僻,让她好好反省。”静心苑地处后宫边缘,常年不见天日,说是“静心”,实则与流放无异。
接着是张芸和李珠。
“张芸出身翰林学士家,饱读诗书,性情温婉,却有些怯懦,适合在书画院这类地方当差,既能发挥所长,也不会卷入纷争。”苏晓晓翻着张芸的评语,嬷嬷们对她的评价多是“娴静少言,工于笔墨”。
“可晋为常在,分到玉芙宫,那里离书画院近,让她跟着掌事嬷嬷学学打理笔墨纸砚的差事。”萧绝沉吟道。
“李珠虽出身商贾,却心思细腻,尤其擅长记账管事,御膳房上个月还夸她清点食材时毫无错漏。”苏晓晓笑道,“不如让她去尚食局当差,定个答应的位份,也算是人尽其才。”
【会算账的放去管后勤,简直是物尽其用,比让她待在宫里争风吃醋强多了。】
萧绝被她的想法逗笑:“你倒是会安排。就依你说的,李珠晋为答应,调至尚食局协助管理账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二十多位新人的去处定了下来。有像吴月娘这样因表现出色而晋位的,有像张芸、李珠这样因才学被分配到合适差事的,也有几位性子平庸、无甚过错的,被定了低位份,分到各宫做些杂事,还有两位因触犯宫规被降位,打发去了浣衣局思过。
***旨意传下的那日,储秀宫一片忙碌,有人欢喜有人愁。
吴月娘接到晋位贵人、赐居永和宫的旨意时,正在演武场练剑,一身利落的劲装沾满了雪花,听闻消息后,只是愣了愣,随即对着承乾宫的方向深深一拜,眼中没有太多惊喜,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贵人,该回去收拾东西了,永和宫那边已经派人来接了。”贴身宫女喜滋滋地催促。
“不急。”吴月娘收剑入鞘,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先去漪澜苑谢过宸婉仪娘娘。”她心里清楚,自己能有今日,离不开苏晓晓的提点与扶持。
漪澜苑里,苏晓晓正看着小厨房炖的羊肉汤,见吴月娘一身寒气地进来,连忙让春桃递上暖炉:“刚从演武场回来?快暖暖。”
“谢娘娘。”吴月娘接过暖炉,郑重行礼,“若不是娘娘照拂,月娘断不会有今日。”
“这是你自己挣来的。”苏晓晓拉她坐下,“你在西北之事上的立场,陛下都看在眼里,晋位是迟早的事。”她顿了顿,笑道,“以后就是吴贵人了,可得更争气些。”
吴月娘用力点头:“月娘定不负陛下和娘娘的期望。”
***与吴月娘的从容不同,林婉儿接到旨意时,正在窗前发呆。当太监尖细的声音念出“着林氏仍居才人位,迁居静心苑”时,她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静心苑?那是什么地方?她曾听宫女们私下说过,那是后宫最偏僻荒凉的宫苑,常年无人问津,连取暖的炭火都比别处少一半。
“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林婉儿抓住太监的衣袖,声音颤抖,“臣妾……臣妾虽有过失,却也安分了一年,为何要贬去那样的地方?”
太监甩开她的手,脸上带着鄙夷:“林才人,陛下的旨意岂会有错?赶紧收拾东西吧,奴才还等着回话呢。”说罢,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瓷片,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想起一年前刚入宫时的意气风发,想起自己试图陷害苏晓晓的愚蠢,想起如今的落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不甘,却又无力回天。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收拾着东西,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林婉儿压抑的啜泣声。
***张芸接到晋为常在、分至玉芙宫的旨意时,正在临摹字帖,闻言只是平静地起身谢恩,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释然。她本就无心争斗,能在书画院附近安身,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已是满意。
李珠则显得十分兴奋,捧着尚食局的调令,笑得合不拢嘴。她本就喜欢琢磨吃食账目,能去尚食局当差,正是如鱼得水。
其余新人也各自接到了旨意,有的欢喜,有的平静,有的失落,却都按部就班地收拾行囊,迁往新的宫苑。储秀宫这座承载了她们一年喜怒哀乐的地方,终于迎来了人去楼空的时刻。
***几日后,苏晓晓陪着萧绝在宫中巡查,看着各宫苑都已安置妥当,不由得松了口气。
永和宫里,吴月娘正指挥着宫女打扫庭院,看到萧绝和苏晓晓,连忙上前行礼,言行举止比以往更加沉稳得体。
玉芙宫的方向传来阵阵墨香,张芸想必正在临摹新作。
尚食局的炊烟袅袅升起,李珠定是在清点今日的食材。
而偏僻的静心苑,则一片寂静,想来林婉儿已接受了自己的归宿。
“看来,你的建议很有效。”萧绝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景象,对苏晓晓笑道,“各归其位,各得其所,后宫倒是清静了不少。”
“陛下英明。”苏晓晓笑着应道,【主要是陛下给的平台好,我只是提了点小建议。】
萧绝听到她的心声,捏了捏她的手心:“就你嘴甜。”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雪花落在萧绝的龙袍上,瞬间融化,留下点点湿痕。苏晓晓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看着两旁渐渐熟悉的宫苑,心里忽然觉得十分踏实。
【后宫稳定了,就没人来打扰我的咸鱼生活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吃吃喝喝,看看话本,偶尔帮陛下出出主意,简直完美。】
她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萧绝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便知她又在想些“不务正业”的好事,却也不戳破,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有她在身边,连这寒冬的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年终岁末的宫宴上,新晋位的妃嫔们按品级入席,行礼问安,举止得体,再无往日储秀宫的青涩与躁动。吴月娘坐在贵人的位置上,坦然自若;张芸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与身边的妃嫔讨论诗词;李珠则忙着给身边的人布菜,笑容满面。
林婉儿没有出席,按制,低位份且身处偏僻宫苑的妃嫔,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大型宫宴的。
苏晓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和睦的景象,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一年来,后宫经历了不少风波,从最初的谣言四起,到林婉儿的御前失仪,再到吴月娘的立场考验,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吧。】她心里想着,看向主位上的萧绝,正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后坐在上首,看着底下井然有序的妃嫔们,又看了看苏晓晓和萧绝,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端起酒杯,对众人道:“今日是岁末宫宴,大家都尽兴些。新的一年,愿我大靖国泰民安,后宫和睦。”
“谢太后娘娘!”众人齐声应道,举杯共饮。
宴会上,丝竹悦耳,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景象。
苏晓晓放下酒杯,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心里乐滋滋的。后宫安稳,陛下信任,太后认可,还有吴月娘这样的朋友,她的咸鱼生活,总算是有了坚实的保障。
至于未来会怎样,她不想多想。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萧绝在,有她自己的小聪明在,总能应对过去。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平静,吃好每一顿饭,睡好每一觉,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落,覆盖了宫墙,覆盖了殿顶,却掩盖不住这满殿的暖意与祥和。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属于这座后宫,属于苏晓晓和萧绝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将会是最好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