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太和殿,梁柱间已萦绕着淡淡的槐花香。朝会的钟鸣刚落,文武百官按序排列,靴底叩击金砖的声响比往日更显齐整,仿佛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郑重。
萧绝端坐龙椅,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着沉稳的光泽。他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李德全捧着的紫檀木托盘上——那里盛放着青盐场最新的奏报,以及一叠厚厚的账册副本,墨迹犹新,却已注定要搅动整个朝堂的风向。
“李德全,”萧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将青盐场三月的账册,分发给诸位爱卿。”
李德全躬身应是,捧着托盘缓步走下丹陛。当账册传到各位大臣手中时,原本肃穆的朝堂渐渐响起细碎的翻动声,间或夹杂着几声低低的惊叹。
周明远接过账册,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竟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强作镇定地翻开,目光触及“月产盐一万五千六百石”“税银较旧制增两成”“精盐率九成五”这几行字时,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三个月前,他还在朝堂上痛斥新政“动摇国本”,甚至以“死谏”相逼;可如今,青盐场的账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那些他断言“绝不可能”的成效,不仅成了现实,还远超预期。
“周侍郎,”萧绝的目光恰好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审视,“你看这账册,可有什么不妥?”
周明远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絮,半晌才挤出一句:“……账册清晰,数据确凿。”他终究是没勇气再反驳,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可笑。
站在周明远身侧的几位保守派官员,也都低着头,默不作声。他们中有人曾跟着周明远联名上奏,指责新政“与民争利”;有人曾在私下里嘲讽“黄毛小儿才会信这空中楼阁”;可此刻,面对账册上那组组实打实的数据,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朝堂上的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有力量。
“陛下,”户部尚书率先打破沉寂,捧着账册出列,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青盐场的成效,远超臣等预期!新政不仅未动摇国本,反而利国利民,实乃良策!臣恳请陛下,速速将新政推广至全国!”
“臣附议!”吏部尚书紧随其后,他素来持重,此前一直观望,此刻却态度鲜明,“青盐场的盐工收入翻倍,百姓买盐便利,国库亦有增收,三方得利,足见新政可行。臣以为,当趁此东风,在江南先行推广,再逐步推向全国!”
两位重臣的表态,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朝堂的气氛。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年轻的御史们更是群情激昂,纷纷出列力挺:“陛下推行新政,本就是为了澄清吏治,惠及万民。如今青盐场已证其效,那些抱残守缺之辈,再无理由阻挠!”
“臣以为,不仅要推广新政,更要嘉奖青盐场的有功之臣,以儆效尤!”
支持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与此前的争论不休判若两个朝堂。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官员,见大势所趋,也纷纷转向支持——毕竟,谁也不愿被贴上“阻挠新政”的标签,尤其是在成效如此显着的情况下。
萧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波澜,心中却早已了然。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场疾风骤雨般的胜利,而是让所有人都看清:新政不是空中楼阁,而是能实实在在惠及家国百姓的良策。如今,他做到了。
“诸位爱卿所言极是。”萧绝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盐场的成功,证明新政可行。传朕旨意:即日起,以江南五州为试点,全面推行盐政新政,由秦风总领其事,各州府需全力配合,不得推诿;户部即刻拟定全国推广章程,半年后奏请朕御览;青盐场有功人员,按此前旨意嘉奖,其经验编纂成册,发往各地学习。”
“陛下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震得殿梁嗡嗡作响,连殿外的槐花都仿佛被这声浪惊动,簌簌落下几片花瓣,飘进敞开的殿门,落在金砖上,添了几分春的生机。
消息传到慈安宫时,太后正临窗看着宫女修剪盆栽。她接过李德全递来的账册,戴上老花镜,一页页仔细看着,半晌没有说话。
侍立一旁的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太后,您看这……”
太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皇帝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她并非不明事理,青盐场的成效摆在眼前,她若再坚持反对,便是真的固执了。
“那……要不要召陛下过来,说几句?”嬷嬷试探着问。
太后摇摇头:“不必了。既然他做得对,就让他去做吧。”她拿起一枚刚剥好的莲子,放进嘴里,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这朝堂,本就该交给年轻人折腾了。”
漪澜苑的暖阁里,苏晓晓正趴在窗边,看宫人给池子里的锦鲤喂食。春桃端着一碟新做的杏仁酥走进来,脸上笑开了花。
“娘娘,大喜啊!朝堂上都定了,要在江南推广新政了!听说周侍郎他们都没敢说话,满朝文武都在夸陛下英明呢!”
苏晓晓转过身,拿起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哦?那挺好啊。”
“什么叫挺好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春桃急道,“要不是娘娘您当初想出‘试点’的法子,哪有现在的局面?陛下在朝堂上都特意提了,说新政能有今日,多亏了‘高人指点’呢!这‘高人’不就是您吗?”
苏晓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杏仁酥的碎屑差点喷出来:“什么高人,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萧绝也是会说话,还“高人指点”,怎么不说“神仙显灵”呢?】她心里吐槽着,脸上却笑得更欢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步算是成了。接下来就看江南推广的情况了,只要不出大岔子,全国推行就是迟早的事。】
她走到桌边,拿起一本话本翻看着,漫不经心地说:“推广就推广呗,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咱们该吃吃,该睡睡,日子照过。”
【咸鱼的最高境界,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反正功劳都是萧绝的,我只要安安稳稳当个富贵闲人就行。】
春桃看着她这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娘娘的心可真宽。”
“不宽怎么办?”苏晓晓挑眉,“难道还能跑到朝堂上喊‘这是我的功劳’?那不成傻子了吗?”
正说着,萧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听到这话,忍不住低笑出声:“谁是傻子?”
苏晓晓回头见是他,吐了吐舌头:“说我自己呢。”
萧绝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怎么,立了大功,就打算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不然呢?”苏晓晓反问,“难道陛下要给我颁个奖状?”
“奖状?”萧绝没听过这个词,却大概明白意思,他握住她的手,眼神认真,“在朕心里,你的功劳,比任何人都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宠溺:“不过,你想当‘咸鱼’,朕也依你。反正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的,谁的功劳不一样?”
苏晓晓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她看着萧绝眼中的笑意,忽然觉得,做一条有人撑腰的咸鱼,好像也挺不错的。
“那陛下可要说话算话,以后有麻烦事,不许找我。”苏晓晓故意板起脸。
“那可不行。”萧绝挑眉,“你的‘咸鱼理论’那么管用,朕还指望你多指点指点呢。”
两人相视而笑,暖阁里的气氛温馨而融洽,仿佛朝堂上的风云变幻都与这里无关。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上的风向彻底转变。
原本反对新政的官员,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干脆转向支持,生怕被贴上“顽固不化”的标签;年轻官员们则摩拳擦掌,纷纷上奏提出推广新政的具体建议,从如何选拔商户到如何加强监管,建言献策,热闹非凡。
秦风离京前往江南时,不仅带走了朝廷的旨意,还带着满朝文武的期待。沿途州县的官员早已接到消息,纷纷提前做好准备,再无此前的推诿拖沓。
江南的旧盐商们,见大势已去,也开始主动配合——有的申请参与招标,有的将囤积的食盐按新价出售,有的甚至主动向官府坦白此前的违规行为,只求能在新政下保住一席之地。
整个大靖朝,仿佛都因为青盐场的成功,而悄然转向了一个新的方向。
一个月后,江南五州的新政推广正式启动。
秦风吸取青盐场的经验,先从整顿盐场生产入手,统一标准,提高盐工待遇;再公开招标,吸引了近百家商户参与,其中既有江南本地的老字号,也有从北方赶来的新商户,竞争激烈却秩序井然。
开市当日,江南各州府的盐价统一下调三成,百姓们奔走相告,争相购买,场面热闹却不混乱。商户们虽然利润有所下降,但客源稳定,且有官府保驾护航,生意做得踏实,怨言渐消。
消息传回京城,萧绝看着秦风送来的奏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新政的推广之路还很长,或许还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至少,他们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漪澜苑的荷花池里,第一朵荷花悄然绽放。
苏晓晓坐在池边的凉亭里,看着萧绝送来的江南风物志,里面详细描绘了新政推广后的景象——盐场里盐工们忙碌的身影,集市上百姓们买盐时的笑脸,商户们清点账目时的认真……
“看来,是真的成了。”苏晓晓喃喃自语,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建议,却真的改变了一些东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她拿起一块冰镇的西瓜,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惬意。
做一条能影响历史的咸鱼,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苏晓晓笑着,将剩下的西瓜塞进嘴里,心里开始盘算着下一件“大事”——夏天快到了,该让御膳房研究研究冰淇淋的做法了。
至于朝堂上的风风雨雨,新政推广的后续进展,就交给萧绝去操心吧。她的咸鱼生活,才刚刚开始呢。